傍晚天边的红霞漫过天际,块块红砖砌成的拱桥下一艘艘船盪过,吹过的徐风凝结成珠落在柳枝上,枝叶摇摆间雾珠滑进湖面,一笔一画勾勒岸边繁华的茶楼戏园倒影,亦晕渲出船板上载歌载舞的和乐画面。
晚间,此次梁王南巡之事即将圆满落幕,梁王屏退眾妃,独留几名民女于船上赏月共寻欢。
「阿郁,莫要再回头观望,当心你的脚下。」
温繾的声线随风揉进耳里,名为阿郁的女子垂下眸,不再分心于湖畔中央的船隻,按住腰间的剑低声应了句。
「阿郁,放松,别总这般紧张,南镇民风纯朴,不至于出现意外的。」
「娘娘,保护您是臣的职责。」
见阿郁这般固执,白氏也未多言,只是偏过脸看着她,永远一身的素色棉袄,腰间再别支剑,就这样陪伴在自己身边多年。
真好,有阿郁在。
「罢,你开心就好。」
察觉到身旁女人的不快,阿郁从内衫里掏出包摺好的桃叶。
「方才在路上看见娘娘爱吃的糕点与糖葫芦。」
「就这般揣着,也不怕化了吗?」
「恩。」
语落,两人驀然沉默,似是掩盖彼此心间盪出的那一圈圈涟漪。
好在不远处的喧闹给她们解了围。
「阿郁,我好几年未与你共弹一曲了。」白氏望着,低低诉说着那些被压进角落里细磨的年少记忆:「想要像过去那般,你弹我舞。」
平静的语气,底下藏着的是平日里无法轻易诉诸的渴望。
阿郁看出来了。
她四处观望,目光终在一处停下,附在娘娘耳边低声几句,脚步匆匆,再回来时手里便多了两副纸面具。
「娘娘,戴上这个就可以自由了。」
阿郁率先戴上面具,未管对方怔愣的模样,站在她的身前,亲手为她解掉脑后繁复的发髻,再帮她戴上面具,动作间指尖克制地摩娑过女人的脸颊。
白氏再回过神,自己已经站在了舞女间,繽纷彩艳的衣料很是突兀。
可当坐在箏前的阿郁抚上琴弦,轻轻一拨弄,年少时光倾回,一奏一舞间,不需过多的眼神,也能默契相伴。柔软的腰支随着音乐起伏,琴声渐磅礡之际,白氏足尖一点,迅速配合着旋转,回眸间与那双藏在面具下的眼对视,彼此眼里的熠熠星光连成巨大的屏障,将她们与世间的纷扰分离开。
舞到尽兴、疲倦,阿郁便彷若年少时期,不顾身后夫子的叫骂,拉着娘娘就跑,誓要将凡尘喧嚣拋于脑后。
双双拿掉面具后,白氏看见阿郁一脖子的汗水,便拿出手帕:「一身的汗,弯腰。」
见阿郁眼神飘忽,举止又要拖拉,白氏笑着又催了句:「快。」
阿郁才缓缓垂下脑袋,上半身前倾,由着那张帕子拭过脸颊。
阿郁像是无意间道了句什么,惹得娘娘掩嘴笑了起来,模糊间隔在两人之中的君臣之礼不禁消散了许多。
可这般的稀松平常,落进旁人眼里甚是亲暱,久了便顺势传入梁王耳里。
一接到阿郁被抓入水牢的消息,皇后立时步履匆匆的踏进宫殿。
「皇后这是为何而来?」梁王手肘撑着下巴,神态慵懒。
「臣妾恳请皇上收回那道命令。」
「朕一句话都没讲,皇后这就开始求情了,看来不是底下的人一派胡言,也不枉费朕打算赐一杯酒于她。」
「皇上息怒,臣妾与阿郁不仅为主僕,更是竹马之交,您是知道的,这些年来各方各面悉心照料臣妾,未曾有一丝懒惰或逾越,该赏不该罚!」
「喔?所以说是底下那些人一派胡言?」
皇后紧抿着唇。
浑身散着威严的男人坐在皇位上,拍桌怒喝到:
「胡闹!眼里毫无规则纪律,朕的皇后岂能容许他们那般胡言乱语!皇后,你认为该当如何处置?」
男人将皇后沉默不语的模样收入眼底,鬍子下的嘴角微微勾起,搁在扶手上的指尖轻敲几下,眸色晦涩难辨,道:「寧宫的颖妃膝下尚无子,让永璂去陪陪颖妃一段时间,皇后你看如何?」满意的看着白氏脸色惨白一片,「身为后宫之首,如今陷入这般境地,怎么让朕放心把永璂交于你?」
「……皇上,让臣妾亲自了断这些谣言吧。」
「听你这般说,朕便放心了,晚些朕再去翊坤宫陪你。」
翌日,底下的人传来阿郁正在前往翊坤宫的消息,皇后只能在心中暗自期许。
慢些,阿郁,再慢一些。
可步伐再慢,也终有到的时候。
阿郁一改往昔朴素的穿搭,换上了皇后娘娘过去赐给她最好的衣裳,穿上了製工最精细的鞋,踏进了翊坤宫,白氏感觉心里有什么几乎快破了防,只好抬手招来端盘子的女侍。
她不能,也无法秉退这些下人。
只能任由心疼漫过心扉,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