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他知道这图谱的诡异,记录的方法不祥,与虎谋皮的下场很可能是他要付出灵魂的代价。
可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灵魂不灵魂的又有什么关系,或者从无忧死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一具空壳了。
院子里又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可这一次,没有了坐在门前看他干活的小姑娘。
那叮叮当当铸剑的声音,原本是很饱满清脆的,可如今却变得混沌、沉闷,一声声敲在人心头,令人心悸。他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活,邻人从旁经过,惊讶地开口:“柴桑,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他原本只是矮小丑陋,而如今日日用自己的鲜血温养浇灌剑身,身体迅速消瘦下去,皮肤枯黄,脸颊瘦得只有皮包骨头,一眼掠过去,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街坊见他如此,小孩害怕,纷纷避着他行走。好事之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低声议论:“女儿死了又如何,他一介平民,看来是放弃了。”
将军府的少爷依旧锦衣玉食,害死一个年轻姑娘的事对他们这样的权贵来说,无足轻重。偶尔听人提起,也不过是不屑地嘲笑一声:“噢,还没死啊,那个废物。”
这些声音落在匠人耳中,他无动于衷。
他只是专心致志地想要锻造一把世间最凶厉的剑。这柄剑能帮他报仇,为他女儿讨回公道。
柴桑变得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孤僻,他不再外出,将大门紧闭,不与人交往,人们只能听到他院子里夜以继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来猜测他还活着,他们都认为他是疯了。
簪星觉得,柴桑离疯也不远了。
他很用心地锻造那把剑。
剑身是漂亮的银白色,形状做得小巧,一看就很轻灵,他在剑柄处仔细地雕刻了一小朵霜花,是白水晶铸成,为了这块白水晶,他变卖了家中所有能卖的东西。
簪星坐在院子里,看着他捧着那块白水晶,一点点用心雕琢,那块透亮的石头在他指尖慢慢绽放成一朵易碎的晶莹,美丽又脆弱。
这柄剑和无忧想要的那柄剑一模一样。
而他对着这柄剑也生出了感情。
柴桑有时候对着这柄剑自言自语,不知道在低声喃喃什么,有时候会对着这柄剑默默流泪,有时候对对着剑大声说笑,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长久地凝视着剑身,目光温柔而眷恋,像是透过这柄剑在看别的东西。
他一日比一日消瘦,一日比一日干瘪。簪星有时候觉得,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活人,让人惊讶这样一副躯体,究竟是如何活动着每日做着自己未做完的事。
悲泣的剑灵(2)
回忆像是停在这里,没有变化,白色的雪,红色的火,匠人与白铁,飞溅的火星里,鲜血一碗碗浇灌下去,叮叮当当的声音永无尽头。
簪星无法离开这里。
她试图中止回忆,可无论怎么走,都回到了这个冷寂的小院。于是她只能坐下来,如当年的无忧一般,看着匠人继续以血供养这柄不知道是福是祸的神剑。
和那些暖色的回忆不同,这种重复的日子过得很快,似乎一眨眼,最后一碗鲜血就已经浇铸完毕。
火苗在雪地里疯狂滋长,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那个矮小的男人几乎已经成了一副干枯的骨架,他站在火堆前,望着炉火,眼神热烈而疯狂。
“快要成功了”他喃喃道:“还没有为你取好名字。”
“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他温柔地看向火堆:“你的名字,就叫无忧。”
说完这句话,他开始慢慢地脱掉外衣,露出伶仃的躯体。
簪星明白,他将要献祭自己的灵魂,让自己成为那个“剑灵”了。
柴桑毫不犹豫地跳进了火堆。
刹那间,火光冲天而起。从烈火中发出压抑地惨叫,伴随着皮肉焦灼的味道。
簪星不忍再看下去。
与魔鬼做交易,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献祭自己的灵魂是比死亡还要痛苦的过程,是要将人的灵魂一点点从身体中剥离,反复锤炼,而这痛苦并不是只是一瞬,只要他的灵魂没有摆脱这把剑,就要日日重复这煎熬之苦。
那些悲鸣、惨叫、呜咽、哭嚎慢慢地低了下去,被烈火炼了个一干二净,连同欢笑与珍爱,眼泪与回忆。
最后一丝火苗熄灭,无数流转的光华萦绕在燃尽的灰烬里,那是一把银白的宝剑,剑身极其美丽,剑锋温润如明珠,而在剑柄处,篆刻着一颗小小的霜花。
他于这柄剑中重生。
柴桑临死前,曾告诉邻人来取走这柄剑。时间一到,邻人敲开这冷寂多时的小院,发现院中空无一人,只有一把美丽的长剑落在燃尽的火堆之中。他弯腰拾起这柄剑,接着,如同受了蛊惑般,将剑装进盒子,送去了将军府。
接下来的事,就很容易猜到了。
将军府的将军老爷,喜爱收集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