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马车已经往梁州里走了。苏落云从马车里探出头,嗅闻着车外的空气。
跟京城的温润不同,这里的风儿明显干冷了许多,伴着尘土粗粝的气息,还有一股股焦烟味道。
她有些不明所以,一旁的韩瑶回答道:“梁州多砖窑,我们正好路过窑炉呢”
苏落云点了点头,听着远处传来带着梁州口音的民谣号子声,倒是想起了韩临风跟她说起的梁州风土人情。
这里民风淳朴,嗯,再说得直白点就是这里很穷,因为土地贫瘠,当地种的粮食产量不高,多半是靠黏土烧砖卖钱贴补家用。
当年的魏宣帝真是给自己禅位侄儿的后代,选了块鸟不拉屎的风水宝地。
当马车进城的时候,明显能听到小孩子在马车后的追撵打闹声。
这在京城里可是没法想象的。京城的孩子可都知道要避让官眷马车。
看来梁州的确地处荒凉,除了偶尔路过的客商,像这样大队车马往来的样子并不多见,才引得当地的孩子争相追撵。
韩瑶倒是见怪不怪,从赵归北给她的零食袋子里抓了一大把,抛甩了出去,那群孩子大笑着纷纷蹲下去捡,终于不再缠着马车了。
韩瑶顺手拿起个团子,剥开包裹的黄油纸,咬了一口,嗯,还挺好吃的!
马车总算来到了北镇王府,香草好奇地打量了一下王府的宅门子,顿时大失所望,这不甚气派的门脸,真的就是王府?
她趁着小郡主不注意,小声跟落云道:“这王府……都没京城里七品知县的宅门气派……”
落云对香草道:“不许品头论足。”
香草吐了吐舌,再不敢言语。
韩临风翻身下马后,便来到马车前,搀扶着苏落云下了马车,而韩瑶早就下了马车,急着去见父王了。
往府里走的时候,韩临风紧握了一下她的手,低声问:“有没有觉得害怕?”
算起来,这是她成婚之后第一次见自己的公婆,一般女子难免心里忐忑。
不过落云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毕竟说不紧张,也有些太假。但是落云的性子,向来是想清楚了便会迎难而上,断没有怯场的道理。
就算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也没想到一入厅堂,就听到一个冷冷男声:“孽子跪下!”
她身边的韩临风顿住了脚步,撩起长衫跪了下来。苏落云也只能跟着他跪下。
看来这说话的应该是她的公公——北镇王韩毅。
北镇王爷看来对韩临风在京城里的荒唐了解甚多,现在看他果真牵了个盲妇回来,登时心里存气,也不搭理新妇,冷声对儿子道:“你前往京城两年,别的没有学会,荒唐无序倒是无师自通!我们北镇王府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来人,将我的皮鞭拿来,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孝逆子!”
做父亲的教训儿子,苏落云这个新妇自然没有插话的余地,所以她没有说话,只能听着身旁传来皮鞭抽背的噼啪声。
她以前听小姑子说起过北镇王抽打韩临风的事情,不过那都是年少时的事情了,没想到韩临风一路风尘仆仆地回来,刚进家门就挨起了皮鞭。
她忍了又忍,那皮鞭声太刺耳了,就算男人没有出声,也能想象有多疼。
她一忍再忍,最后还是忍不住了,突然朗声开口问道:“斗胆敢问一声,王爷您的这顿打是何原由?”
北镇王也是气急了,他知道自己这儿子抗打,手里压根没有留余力。
没想到,刚打了几鞭子,身边那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盲妇突然开口了。
他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顿,沉脸道:“你们二人是如何成亲的,难道心里没数?老子打儿子,须得什么理由?”
落云稳稳道:“我和世子,乃陛下亲自赐婚,皇恩隆宠无比。成礼时,虽然不能面跪王爷与王妃,却拜过天地,叩礼恭谨,不曾减了礼数……王爷是因为没有亲自喝到儿媳递送的改口茶,所以责怪世子吗?若是这样,儿媳一会给王爷补上便是。”
王爷没想到这瞎姑娘的胆子跟外表反差这么大,他皮鞭子一抽,一旁的女儿韩瑶都吓得如鹌鹑一般缩脖子了。
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居然面不改色,搬出皇帝来压他。
“你的意思是,你们俩乃陛下赐婚,我就打不得他了?他在京城里的那些荒唐,哪件拎出来,不能挨一顿?”
落云继续道:“王爷说得对,子不教父之过。你的确得教训儿子。可世子的荒唐并非一天两天了,王爷若想管教,还需循序善诱些。现在嘉勇州危在旦夕,世子此番回来也担着兵部的公职,不日便要往前线监督运粮,若是他身上的伤势太重,被人看了,以讹传讹,被人误会是王爷不满陛下的赐婚,那便不好了!”
北镇王眯起了眼,这次他可以十分笃定,这个瞎姑娘的确是在吓唬他,而且吓唬得是有理有据。
那“世子荒唐并非一天两天”,是指责他一向教子无方,咎由自取。何必现在做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