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我容语首先是大晋的子民,我曾与边关将士浴血奋战,见过无数官兵客死他乡,也曾与朱赟饮酒听曲,享受这人间浮华,我更亲眼看见百姓易子相食,背井离乡。”
“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我与所有臣民百姓一样,要的是朗朗乾坤无垢,昭昭日月高悬。”
“我不会为了你王晖一己之私利,弃江山社稷于不顾,更不会让百官成为你争权的棋子,今日,你袖手,我且看在阿兄的面上,留你一命,倘若你一意孤行,我便以掌印身份,手刃国贼!”
“你”王晖被气得呛出一口血来,脸色胀红如铁,“你你你这个狂悖之徒,你屠杀嫡亲舅父,将背上千古骂名!”
容语不屑一顾,“朝堂稳,则百姓安,百姓安则我心安,何惧身前身后名?朱承安已无继承大统的资格,你死了这条心。”
王晖怒不可赦,掉头往上方的北鹤骂道,“北鹤,你教出什么不忠不孝之徒!”
“哈哈哈”北鹤负手一笑,闲庭信步走至栏杆前端,“朝权,乃天下之公器,岂容尔等奸诈之辈窃取?”
“语儿,你舅父执迷不悟,无需与他多言,让他见识下,什么叫‘双枪莲花’!”
“双枪莲花!”王晖瞳仁在瞬间凝成针眼,一阵骇然过后,他气得咆哮,指着容语喝道,
“你敢!我是你嫡亲的舅父,你敢动我一根汗毛?”
容语往前大垮一步,双袖一抬,眼底蕴藏着兵戈之气,“你看我敢不敢?”
“所有人退至城楼下!”
整座城楼内环已被谢堰的人控制,另有源源不断的兵士,自各处暗道涌入樨台。
不消片刻,人人退离容语身后一丈,百官均被侍卫拱卫其中。
容语抽空,瞥了一眼跌跌撞撞从城楼下来的王夫人,吩咐身侧内侍,“扶我舅母一侧歇息。”
“是”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自樨台上方的白玉石台传了来。
“够了!”
众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
一道孤寂的身影,自光影里踏了出来。
更深露重,他久久地凝立在石台最前,眉宇如结了一层寒霜。
他木然地望着底下林立的虎贲卫,与城楼下两相对峙的朝臣。
攒动的人头,熙熙攘攘的甲士,巍峨的殿宇,广袤的明空。
面前的这一幕变得模糊而虚幻。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皇城四角的更鼓房,传来绵延不绝的钟声,城墙内外,更有浩荡的厮杀声漫天盖来。
铮鸣声沿着台阶灌入他胸口,他心漏的像是筛子,空空落落。
难怪皇帝怪他不肖父,难怪皇后对他不亲近。
原来,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窃贼。
呵!
朱承安麻木地笑出一声,有那么一瞬,他双腿发软,仿佛连站在这个白玉宽台都不能,没有资格,亦没有底气
他不是大晋的太子,他不是中宫嫡子。
他只是颗来路不明的棋子。
他甚至连底下这些普通将士都不如。
生来被人冷落,被人掣肘,被人左右
够了,这样的日子够了!
他往前一个踉跄,伏在望柱上,募的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不用再讨好谁,亦不用逼着自己去熟悉那纷繁复杂的朝务,甚至不用去想得到什么,他什么都不配拥有,他只是一只蝼蚁。
卸下一身负担,这位以温润清和著称的太子,一瞬间释放了过往的沉闷与压抑,朝着王晖大吼,
“够了!王晖,我不做你的棋子,我也不用娶任何人,我什么都不是,你现在放下兵刃,否则我死给你看!”
“你疯了!”
王晖隔着人海潮潮朝他嘶吼,他恼羞成怒抓起身旁的王达,往前一推,
“去,你现在给我把他抓起来,让他好好想想,他要不要容语,他要不要这富贵无极的江山!”王达待走,王晖又一把揪住他胳膊,语气掺了几分寒冽,“旁人想要这份福气而不得,我将江山拱手送在他面前,他偏不要,你去教他好好做人。”
“是!”王达立即打了个手势,十几名侍卫迅速往玉台涌上,将朱承安给拽了回来。
“放开我!”朱承安发了疯似的甩开侍卫的手,又往玉台围栏上扑,侍卫碍着他身份,一时进退两难。
直到王达赶来,使了个眼色,侍卫方才狠下心上前,将朱承安重新拽了下来,再一掌劈在他后脑。
朱承安身子一晃,跌落在地,四仰八叉躺在地面,茫然望着深穹,一片又一片薄云从月华下滑过,却不曾有一片云为他停留,
阖上目后,他喃喃一笑,“我什么都不要”
卸下一身强架的枷锁,也未尝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