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云秋目光黑沉,久久盯着华玉乌漆漆的发顶。发髻之上,簪几朵精致的纱花,往下看,是女人光洁滑腻如同脂玉的额头。
“好一个天道使然。若是孟美人,又该如何选择呢?”
“我所求不过安稳度日。”
华玉姿态娇柔,微微垂头。双膝跪在地上,两手交握置于腹部。瞧起来,是再温顺不过的模样了。
檀云秋静静凝视面前的女子,她的年纪似乎还很小,像朵含苞欲放的娇花,让人不肯催折。那日在长乐宫,她泪光点点,双唇嗫喏几下,求他救她。不可否认,他动摇了。那样娇弱可怜的人。
他不禁想起从前的自己。那时他年轻气盛,打马过盛京城。是人人都艳羡的少年郎。若非腿折,或许如今早已娶妻,妻子是否也如面前的她,温柔翩跹呢?
旋即摇摇头。
他的眸光变得深谙难测,却隐隐戾气横生。檀云秋的掌心发热,汗珠密密麻麻。视线凝在华玉身上,那股子热气窜得似乎更厉害了。
檀云秋将手伸过去。华玉抬眼,起初迟疑,而后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那只小手落在他手中,不足一半,果然还是个小女子,他的手指慢慢握住。
“起身吧。别总是跪在地上。”
华玉摸不清他的意思,只道:“是。”
华玉视线微垂,悄悄打量檀云秋。他眸如点漆,眉目舒展,嘴角噙着抹不知喜怒的笑。若在往常,他怎会轻易碰自己?如此便说明,他的心情还不错?
她胡思乱想,暗自揣度。柔弱无骨的小手被檀云秋握在掌中。他的手实在滚烫,不过几息,华玉便觉得她的手不再冰凉。
“你如今,可过及笄?”
华玉道:“年前已经及笄,过了今年,便有十七了。”
果真这样小。
檀云秋松开手,旋即将双手掩在大袖中,他气定神闲坐在轮椅上。面前的女子,穿着打扮,意图明显。虽有妩媚之态,于他来说,却还是个小女子。
他阖起双目,又让华玉念了几首诗。小睡了片刻。窗外玉桂高挂,寒风凄凄。他叫停,手指轻扣几下扶手,“嗒嗒”声响。百宝架后,那扇门再次打开。茂竹垂头从中走出,推着檀云秋往密道走。
华玉急声道:“我愚钝!实在不明王爷今夜是何意,还望王爷明说。”
一个小女子,他能有什么意思?
檀云秋背对华玉,久久未言。华玉见他没有往密道走,反而停在门口,也不追问,静静等他回答。气氛沉默良久,檀云秋本不想回答,可眼前不自觉浮现出华玉泪眼婆娑的可怜神情,他心中又想,他如今这年纪怎好跟她一般见识?
“无什么意思。”顿了顿,补充道:“炭火添足些,明日我还来。”
华玉的心顿时落下,唇边渐渐浮现笑意:“我等王爷来!”
檀云秋的身影消失。半刻后,华玉走过去。花梨木百宝架立在那里,她左右看一看,并未发现密道的开关在哪里,索性放弃。夜也深了,她略洗了洗,睡过去。一夜好眠。
凤鸣宫。王月兰坐在镜台前,拿一把小木梳梳头。她偏头看向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又收起。面带惆怅道:“摄政王几时住在宫中的?”
双环道:“没几日。”
王月兰将小木梳“啪”地放在镜台上:“休要骗我,他在宫中多日,我还只当他在府中难以见面,这几日都未出过凤鸣宫。小时,他还时常带我玩耍,如今大了,竟也不愿理我了。”
双环素来知道王月兰的心事,宽慰道:“娘娘还当这是小时候呢?如今王爷总理国政,有许多事情需他处理,虽在宫中留宿,可整日呆在书房,也实在难得空闲。”
王月兰也深知如此。她打开匣子,拿出一支鎏金凤钗,斜插髻上。吩咐道:“将那件木红色地织彩宝相花纹绸裙拿来,今日我穿这一身。”
双环道:“这是王爷送来的绸缎!奴婢都给收在一处了,还有一些小玩意,满满几大箱笼,旁人可没有这样的福气,可见王爷心中还是有娘娘的!”
王月兰脸颊红了,拿着帕子去捂双环的嘴:“你休要胡说!”
双环嘻嘻笑几声。去箱中拿出裙子。王月兰梳妆完毕,去了凤鸣宫的小厨房。
她今日难得好心情。做了栗子糕,淋上桂花糖蒸熟的,满屋皆是甜香。她尝一口,满齿生香,装在食盒中让双环送去了慈恩殿。
檀云秋在宫中留宿的这几日,每晚会到栖玉宫小睡一会儿。华玉起初还认为檀云秋别有所图,后来发现,他来她这里,似乎只是让她读文章。
华玉紧张的心渐渐放松。
这日,日光大好。她坐在东间的小塌上,与燕娘一起,捣弄梅花香料。
燕娘欲言又止。
华玉便道:“燕娘有话直说,总看我做什么?”
燕娘问她:“王爷可曾对姑娘动手动脚?”
那倒是不曾,动手动脚那人反倒是她。
华玉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