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字字句句早已能背下,但元景还是闭上眼听阿宁慢慢的念着书信:
“元景吾兄: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一别二年,大哥与我一同栽的玉兰已经开花,白色的花朵在枝头开的可美了,思思想等花开最盛时采几朵寄给哥哥,可昨夜突遇春雨,打落了许多,今早起来看已沾染泥土,花瓣有了黄色折纹,不能再做干花了。
大哥走了,思思就是府中最大的孩子了,元昌这个小鬼头说要吃最新茬的马兰拌豆腐干,以往都是大哥背着思思,拎着篮子去郊外田埂采青,今年只好思思带着元昌去啦!元昌今年9岁了,大哥能背着9岁的我走那么长的路,我却背不动他,只好叫他拎着菜篮,我牵着他。这个小鬼头还有些生气哈哈,不过看他晚上没少吃,想必也没放在心上。
一路上思思看到了许多初开的花,南禺现在对外交流增多,路边也多了许多新式的花朵,或许是进京的马匹掌蹄里带来的,这些花被春雨打过却越发鲜亮,思思就采了许多。大多也不知姓名,要是大哥在,肯定会为我细细讲解它的起源花语,可如今只有我和元昌两人大眼瞪小眼,于是我们就决定将这些花寄给大哥,或许它们是来自庭洲的花呢?
要是这么一想,这些花就更亲切了。除了秋日的明月,我们还能在春日和大哥一起赏同一种花。古有千里共婵娟,今有千里共春花,不知大哥在庭洲踏春否?庭洲春日又是何番景象?春寒料峭,善自郑重,遥等兄长回信。
思思
一封念毕,阿宁抬头,却见李元景已睡去,阿宁小心翼翼的将被褥掖好,安神香已燃尽,见梦中人慢慢舒展开眉头,阿宁便将信封中花朵取出一朵放至枕边,轻手轻脚的放下床帘。或许,只有在梦中,他才能找到一丝宁静,陌上花开,何时可缓缓归矣。
南禹庆王府
刚刚午休起来,李思还在困顿,有些烦闷的倚在柳明珵怀里让他用檀木梳细细平头发。窗外几只灰喜鹊在玉兰树上叽叽喳喳的跳来跳去,树枝的颤动让几朵花瓣簌簌落到地上。
柳明珵一遍梳发一遍用按着李思头部的穴位,担忧道“刚刚午休时有些梦魇,我已让人去熬了些安神汤,思思最近可是遇到了愁思之事?”
“嗯……前几日收到了大哥的书信,虽然大哥没说什么,但我总是有点放心不下,春季我们总要和西洲开战,可听说这次林幕合开战前就斩首了西洲的大将和王室要员,我怕……”
李思皱起眉头,幼时听到那些被入侵的国仇家恨,看到那些无奈和亲的皇子贵人,聊起两国长久的纷争争夺,她只是以局外人的角度,像抚摸一本上了年纪的历史书般对待这个世界的一切,可如今,她已在这个世界度过了15个年头,久的好似之前的世界的经历才像庄周梦蝶的荒诞幻境。或许曾经的她可以漠然得看待这个世界的动乱,但十几年的陪伴和温情不会有假,长兄和幼时玩伴就在刀枪血雨发生的最前线,在他们眼中自己就是心中最重要的人,她怎么能对这样一份份牵挂视而不见呢?
她想到新婚夜里好似灵魂飘飞时望到的边境景象,刚刚梦中人苍白憔悴的面庞和城墙上遥望之人的脸渐渐模糊在一起,还有那永远擦不尽的血水……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自己还能分清吗?
李思叹口气,搂住柳明珵的脖,像小时候那样将脸贴在温热的颈部:“我只是想每一个人都好好的。”
柳明珵轻轻回搂住李思,清幽的檀香自少女发间充盈鼻尖,他搂住这具柔弱的身体就像搂住一具行走世间的观音瓷像,神的怜爱漂浮在燃尽的香烛烟灰里,泥淖般沉底坠落的男子不过是女子手中有着些许用处的货币,就算是家人朋友,推上战场也不过是边境墙壁的一块泥砖,可她却记挂着每一个。
从小时候第一次抱起她时,他就感到她的不同,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气,没有贪婪渴望的凝视,没有沉溺自怨的烦躁,只是欢喜的体会世间的美好,连病痛也不能折损她的心志。一股柔情冲散了柳明珵心底的坚冰,他一同品味着这个拥抱间萦绕的担忧,困扰,怜悯,希冀,祝福……
“我们一直会在您身边。”最终,他轻轻的对着少女,也是他自己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