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
站在淋浴器下,她忽然回想起唐秋雨撑伞站在雨幕里的样子。
平心而论,她的母亲是美丽的。
可是这份美丽始终伴随着孤独。
那不是一种无人能解的命题,而是她画地为牢的困境。
她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曾将头探出象牙塔。
在漫长的人生中,文学、母爱、环境,都无法将她改变。
到了一定年纪,爱情降临了,她也高傲地认为对方配不上她,无法与她产生共鸣。
所以她离婚了,投入另一个人的避风港。
倒不是觉得这个港湾有多么牢靠,而是这里会全心全意地接纳她,不会反驳她。
如果得不到理解,那起码获得顺从。
对亲人,伴侣,包括孩子,她都是这样的态度。
沉知许是她唯一的试验品。
是她为了证明即便有血缘关系,即便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孕育出来的生命,也没有办法带着阅读自己的天赋的试验品。
她很失望,她以为生育会让她变得不再孤独。
却从来没有想过,其实每个人都自有世界。
哪怕沉知许是她的女儿,也没办法在思想上和她毫无间隙地吻合。
小的时候,沉知许也想过,为什么她不能乖乖变成让妈妈满意的人呢。
现在她明白了。
因为她是她。
妈妈是妈妈。
昨夜的雨丝毫没有影响今日的晴朗,沉知许提着礼物跟在唐秋雨身后步入餐厅,服务员温软的声调都没办法压下她心里的烦躁。
这份躁意在看到周汝城的面孔时,达到了顶峰。
她捏紧了礼品的带子,却被唐秋雨轻松夺走,递到了他面前。
他虚伪地说着客套话,却没有犹豫地收下来。
面对深受自己毒害的学生和她的家长,他甚至没有一点心虚内疚,还要将自己的功劳与不值钱的夸奖搬到桌面上,等待着唐秋雨的感恩戴德。
期间沉知许和他对视过,他挑了下眉,像胜利者在耀武扬威。
那些精致的菜点,她一口都吃不下。
唐秋雨游刃有余地进食着,端庄到沉知许怀疑昨天自己说的话都只是一场幻想。
可想到她的态度,又觉得理所当然起来。
她在心里自嘲地冷笑一声。
本以为剧本就会按照她当初所设想的那般进行下去,周汝城也被寒暄得放松悠闲,唐秋雨却冷不丁地放下了筷子。
“学习上的事情聊完了,那么关于知许课后的事情,我也想和周主任讨论一下。”
她说话的语气甚至很柔和,可周汝城还是感受到了不适。
他敛了神色,“您请说。”
“听说周主任工作忙,总是交予许多应当自己完成的工作给知许,并让她在课后留在您的办公室帮忙,是真的吗?”
“……我让她做的事情都是课代表的工作,并没有过分逾矩。”
“没有过分逾矩,也就是逾矩了?”
周汝城猛地意识到这是场鸿门宴。
可上了船,便难靠岸。
他只能使出惯用的伎俩,用自己天生带着威严的脸反问:“知许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秋雨喝了口茶,甚至还有心情润嗓子,丝毫不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多么锐利。
“我的意思是,您不应该让知许做逾矩的事情。”
沉知许的心脏猛然一跳。
而周汝城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
唐秋雨却还在说。
她也是语文老师,一口普通话说的流利精准,咬字的时候更是掷地有声。很多学生光是听她说话,就已经抬不起头来,心虚地承认自己的贪玩。
此时此刻,这个声音落在安静的餐桌上,像一把锐利的刀,割开了长久以来的遮羞布。
她说,“同样的,您也不应该让您的孩子做出逾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