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星的冬日,整座首都宛如琉璃世界。
无尽的雪,从广袤的苍穹里飘飘扬扬地飞散,绵绵密密,笼罩着天地。从窗边望去,市政机器人一刻不停地保持着道路的清洁。
节日将至,街道旁的店铺里传来浆果、酥皮和烤司康饼的香气,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祥和温馨,只是十字路口的巨幅屏幕上仍然在实时播放着宇宙彼端的新闻消息,一场残酷的战争还在持续着。
洛纱脱下外衣,蹦蹦跳跳地跑进宫殿大门。
她住进来不久,皇帝简洁空旷的寝殿很快变了一副模样。床和沙发上堆着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偶,地毯和窗帘都变成浅色,可变形宠物固定为机械狗的形态,正在无声地滑行着进行日常清洁。
以最快速度换好家居服,皇帝已经在餐桌边等待。
皇帝摸摸洛纱的脸,只觉耳尖的皮肤微凉,再看她头顶还沾着点雪花,不禁眉头微皱:“怎么没人给你打伞?”
洛纱笑得眼睛弯弯,一点也不客气地猛晃头发。她没有坐悬浮车,一路飞快地跑回来,就是为了把这点所剩不多、将融未融的雪花甩到他身上。皇帝唇角很淡地勾了勾,把少女沾着点水珠的发丝拨到耳后。
除了配合科学院的预实验,她的日程表空空荡荡。一歇几个月,洛纱的各项训练指标统统跌破及格线。但为了保证在实验开始前她的身体机能不出现任何问题,科学院要求她只维持最基础的日常锻炼,不能进行任何危险的向导训练,于是洛纱闲得无聊,只能去皇宫的纪念殿做志愿讲解服务。
她一边吃东西一边很开心地笑,丝毫没有顾及用餐礼仪的意思:“我今天终于把讲解词记熟了!”
皇帝眼里带着点微不可觉的笑意:“嗯,好孩子。”
“里面还有些您和云暝小时候的影像记录呢……”洛纱继续说,那是先皇生前的影像,在他们夫妇逝去后进入了那间殿堂作为纪念,不过里面的陛下大概才十几岁,随父亲出访其他星系,云暝就更小了,在镜头里只有匆匆一瞥。
这些事有专门的部门在管理,皇帝确实没怎么留过心:“是吗?是什么样?”
“和现在差不多,都很好看啦,不过现在可能更好看点。”洛纱诚实道,他的五官当然一直是极其美丽的,只是少年时期还不像现在这样带着慑人的气势。“您没去看过吗?”
“没去过。”虽说纪念殿就在家门口的公共区域,但以他的繁忙,的确是抽不出时间去这种地方。
“哦,好吧……”洛纱托着下巴,忽然歪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其实白塔会定期组织参观呢,那时候我来了好多次。如果您那时也有空来逛逛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更早遇见了吧?”
少女看着他,眼睛弯弯地笑,没有一丝阴霾。
云曜只觉眼前突如其来地一阵刺痛,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好像有一种要流泪的错觉。皇帝胸膛微微起伏着,过了许久,他才低声,用极轻柔的语气说道:“是啊。”
战争爆发后的第四个月,一艘星舰在精兵护卫下秘密离开母星,重返cvis。
皇帝严格跟进了整个计划的准备流程,对其中所有细节都亲自过目。然而真到她出发的一天,他反而不再实时关注进程。这一天他的工作照常进行,除了相关人员以外,没有人知道万里之外正在发生什么。
星舰穿过无垠的宇宙,抵达经过精确计算的预定位置。从地理距离上来说,这里距离几个无跃迁点的空洞区域都相对近。
洛纱安静地躺在一只巨大的水箱里。
特质的液体密度要更大,她整个人都漂浮在水面上,戴着黑色的眼罩和耳塞。失重、隔绝声音和光线,都为了隔绝她的五感,最大程度上地减少一切干扰。
以盛宜秋为首,三十几名科学院的高级研究员坐在中控室中。一切终于准备就绪,机械音发出冰冷的提问:“是否开始注射进程?”
盛宜秋双手微微颤抖着,按下了确认键。
这将是百年来的哨向历史中最值得铭记的一刻。
在众人屏息的凝视中,针剂缓慢地推入了洛纱的血管。
一声尖锐的爆响,精神力监测仪器几乎在瞬间烧毁。
然而那一刻,没有人听见那个声音。
风声,仪器的机械音,交谈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在不可见的领域中,一个女孩在说话。在她的呼唤之下,那一刹的世界陷入无边的静寂。
水箱中的洛纱没有张口,始终静静地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的意志正在奔流于大地,奔流于天空,在近,在远,在无所不在。
精神力宛如透明的海浪,涌过山川河流,漫过已经毁灭的要塞和城市,扑向无边黑暗空洞的宇宙。
天空。冻土。极光。环流。陨石。彗发。一切从奇点的爆炸中形成。气体云汇聚为星系的摇篮。活动星系核喷流出射电。超新星坍缩为黑洞。造父变星规律地闪烁。红巨星膨胀爆发吞噬一切。稚嫩的文明抬头望向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