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邑也听明白了。
从地牢离开的时候,赵盈脸色一直都不太好,杜知邑亦然。
出了那间屋,天色尚早,只不过有些变了天。
中午时明明艳阳高照,眼下天际远方却渐次拢起乌云团团。
忽而风起,阴凉刺骨。
赵盈抬手拢了拢领口:“眼看就要三月了,还是这样冷。”
“冷的可能是人心。”
杜知邑深吸口气,脱下身上的氅衣给她披在身上:“殿下穿的单薄了些,仔细着凉。”
赵盈没拒绝,赭色绣麒麟的氅衣还带着杜知邑身上的温暖,可饶是如此,也暖不了赵盈的心。
她驻足未动,杜知邑低头看她:“殿下怕了吗?”
她摇头,没说话。
怎么会怕。
这条路上的腥风血雨,她早就见惯了。
那种感觉……说是怕,不如说是茫然来的更真切一些。
她不知许宗所说几分真几分假,毕竟连许宗自己也说,一切不过都是猜测。
可是仔细想来,又仿佛是最顺理成章的。
那玉堂琴在做什么呢?
二十四年前,先帝那样信任倚重他,他却把先帝的知遇之恩当做儿戏,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深吸口气:“许宗所言,你觉得如何?”
“或真或假吧。”杜知邑收回目光,双手环在胸前,“很合理,也很离谱。”
确实离谱。
“要真是那么回事,玉堂琴用了整整二十四年,摆脱了云南白氏这个枷锁,甘心隐居在扬州府,隐忍蛰伏,等着如今赵澈兄弟渐次长成,他方才重新出山。”
赵盈抬手去揉太阳穴:“要真是这么回事,就不是我胁迫他出山,随我回京,而是我们这些人,从二十四年前就在他的局中了。”
“所以我才觉得太过匪夷所思,这世上怎么会有一件事,从头到尾都按照他所预想的那样去发展呢?”
杜知邑往前迈了两步,侧身挡在赵盈身前。
赵盈睁开眼看他。
风止了。
她无奈笑着:“我不冷。”
杜知邑却没动:“殿下信吗?”
“可事实上一切都在按照许宗所说的那样发展,不是吗?”
玉堂琴因先帝的不忍而活了下来,去朝之时同云南白氏断绝关系,二十四年不再往来。
白家人也因他昔年大逆不道之举再不敢将玉堂琴此人挂在嘴边,更不再把他当做整个白氏的荣光。
二十四年后,她亲自登上妙清山,请他出山。
就算没有她,前世赵澄也清了他出山相助。
那时赵澄是事败了不假,可如果赵澄上了位呢?封王拜相,这朝堂江山,仍在他玉堂琴股掌之间。
究竟是太巧合,还是他真的早在二十四年前就算好了一切。
赵盈不得而知。
“皇叔几次点拨我,叫我不要轻易用他,这种种联系起来,我倒更宁愿相信,一切都是玉堂琴的一盘棋。”
杜知邑微讶:“那殿下打算去问清楚吗?”
赵盈沉默了很久,终于摇头:“他未必说实话,而我,更愿意相信我想要相信的。”
杜知邑眼皮动了动:“那今后呢?”
“今后啊——”她拖长了音调,抬眼看向那团渐次近了的乌云,“就算是翱翔天际的鹰,折断了翅膀,也什么都不是了。”
“殿下打算一直软禁他?”杜知邑更显吃惊。
赵盈却为他的吃惊而笑出声:“为什么不行呢?”
“可这……”他拢眉,“殿下请他出山,难道不是为了来日吗?把他软禁着,这个人就用不了了,当日在扬州府一番心血,岂不白费?”
“他现在这种样子,我也是用不上的。”赵盈噙着笑,倏尔叫了他一句。
杜知邑正色:“殿下说。”
“你也是为康宁伯府的将来才追随我的,宋子安也是想挣一个从龙之功才选择我的,就连辛程,其实和你们都一样。
家族荣光,光耀门楣,对你们来说是枷锁,是桎梏吗?
就算是,你们也不会似玉堂琴那般行事。”
赵盈又做深呼吸状,好似又突然释然一般:“他和天下人都不同,他本来就是个极危险的人。
我用不上他,就锁着他,锁得他心服口服,他自然也能为我所用。”
“那他要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