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恰是这种人,她虽然在旁人面前嚣张跋扈,可从不会在圣上面前发作出来,更不会让外人看自己的笑话,若是血迹给外男瞧了去,要丢好大的脸面,选择忍着没有声张。这也是圣上知道后妃们对她不满,可依旧还是待她如初的原因。她实在简单,喜形于色,对于其他后妃不过是嫉妒,心里对上者可谓是一片赤诚。
“臣妾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想去后殿稍作歇息。”其实她这时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右手藏于身后微扶自己的腰身,额头上也冒了些冷汗,只觉得那钝痛、锐痛越来越重,似要把她的身子撕裂。
圣上见她神色确实难看,便摆手准她退下。一旁的宫婢们赶忙上来搀扶。这时候不过三月不到的时间,她的肚子还平坦着呢,根本不用这样谨慎。其他后妃见着了觉得她自恃金贵,想着哪位女人有孕不都是这样的,作何要装成弱柳扶风的娇气模样。
行云望见了,干脆离了席坐,躬身自请,称,“此次宴会是太后娘娘命臣妾差办的,与会的娘娘们理应由臣妾负责。贵妃娘娘如今身子尊贵,这会儿又人多手杂,臣妾恐怠慢了娘娘,陛下或允我一路陪同,届时出了差错也有个可以拿主意的。”
一般遇上这种事,众人想的都是把自己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见她居然敢说出这种话,没忍住讥笑了几声,当云妃年纪小不懂事,不知晓后宫之中含血喷人的言语会要了人命。
男人哪里能体会女子生育的辛苦,更不要说万人之上的尊者,就算关心,很多时候都是落不到实处,进不到女人心里的,这会儿听见云妃的提议,才意识到确实应该给爱妃几分通融,就是娇贵些也无妨。便准了她的请求。
行云带着小芫走到后面的时候,一眼望见了倚靠在轿辇上坐都坐不住的贵妃。贵妃年近四十,毫不夸张地说,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孩子了。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行云见她那样小心,难过得眼泪都出来了,平日那样嚣张的一个人,居然也会轻言细语地同婢子说,“快去请太医,快点,我撑不了多久了。”甚至可以用话语艰难来形容。
就算太医来了也没用,那么大的药量,回天乏术,大罗神仙也得打道回府。
“你们快去最近的宫里借几床软被来,我再命人叫辆马车,贵妃这样坐不了轿辇,没人扶着走着走着就要从轿子上摔下来。”但她清楚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好事,到底害人性命,不管之前同贵妃有什么仇怨,也不能把自己如今做的事情归为完全无过,于是从小芫那里拿了提前备下的镇痛一类的药物,半跪在地上给斜靠在宫墙上的贵妃喂了些。
此举和自爆无异,谁会在身上备这种东西。贵妃稍微能从疼痛中清醒过来些便一下子想明白了,很怪,她开口说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斥责她或者怒骂她,而是哀求,“求你放过它。”
“你若是给它一条生路,我日后必不会再苛责于你,你想要皇后之位就拿去……”她说得断断续续,很没有颜面,完全不似平日里那副尊贵、盛气凌人的模样。第一回开口求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后辈。
行云从袖子里取出干净的巾帕,为她认真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轻声哄道,“贵妃娘娘,我是不可能放过他的。你若是心中有怨,冲着我来便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是想替你姐姐报仇么?还是太子。我只是想为心爱之人养育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我等它等了这么多年。云妃,我答应你,以后再不做伤害你们的事情了。”贵妃拉着她的手不肯放,似乎觉得她身上会带解毒的药物,抑或是她如果肯说出解毒的法子,一切都还有回转的可能。所以那双眼睛,饱含着泪水恳求她,也顾不上平日里两人是敌对关系,心里想着她也是母亲,或许能体会母亲想要保护孩子的决心。
但她只能摇头拒绝,苦笑着答,“如今我给它生路,日后谁给我的太子生路呢?谁又来可怜我们母子呢?你的父兄,平心而论,他们会因为娘娘人微言轻的话语高抬贵手么?”她能做的事情很少,她能做的事情屈指可数,此番跟着来便是希望贵妃不那么痛苦地小产,也算是同为的女人的怜惜。可要问再多的心软,不可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马车来得很快,并不似正常流程那般要大半时辰才来,像是提前有人备好。
行云着人铺好软垫,便跟着上车一同往贵妃的院子去了。情况并不乐观,这会儿的功夫她的下裙已经被血迹浸个全,找不到一处未被污染的,起初她还知道多番哭求,到后面流的血多了,头脑昏沉,只能躺在那里轻缓微弱地呼吸,无助的落泪。
这画面实在诡异,害人者与被害者如此平和地相处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大概是因为贵妃知道她害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若是此刻再无理取闹把她赶走,身边无人,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那些担不起事儿的宫婢哪里敢做她的主,只有行云有这个魄力能帮她拿主意。
年轻一些的女人没有生产的经历,但见过大嫂难产的景象,那时稳婆一盆盆往外端着血水,嫂子痛呼的声音愈渐轻微,而全家人只能坐在院子里观天,帮不上忙。妇人生产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