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给了多少,我还给你。”
白芷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了——比起这个,你还是快点去想晚上做什么吧,若是到时候得了太子爷的脸,记得以后捞我一把就是了。”
谢毓也没坚持,笑嘻嘻地应了。
太子一般酉时初用膳,那么酉时末上夜宵便比较合适。
夜宵不能做油重的东西,也不能做年糕、糯米糍这种难克化的。
谢毓咬着笔头想了一会儿,最终在铺开的宣纸上写了一道碧粳粥,另加了一道白糖松糕和一道红糖发糕。
两道糕点做法都简单,只需将材料混合发酵完上锅蒸熟即可,重点还是那道碧粳粥。
碧粳粥的重点在于米。碧粳米粒细长,微带绿色,在贡品中也是稀罕物,寻常王公贵族都吃不到。
不过太子爷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库房里的储备自然是不少。
谢毓算着分量,淘了些米,将米水过滤了两次。第三次留用,泡上两刻钟。
她自幼只学过甜点,虽说将这门手艺练得纯熟,各派皆有涉及,能做上得了宫宴的御点,也能做民间的小吃,但对于大菜却真是没什么了解,等待的时间看着一群师傅忙里忙外,竟也不觉无聊,反倒感觉十分新鲜有趣。
两刻钟很快便到了。米粒已经泡得涨软。谢毓取了个宽口紫砂锅,将滤去水的粳米倒入,然后用清水没过米,叫白芷加旺灶火,大火煮开。
晚膳已由太子爷身边的内侍呈过去了,现下小厨房里仅有谢毓面前一口灶烧着,碧粳米独有的香气便溢得整个厨房都是。
谢毓随即减了木柴,换小火,手持木勺轻轻搅动。
“粥”这种东西,看着简单,却也大有门道。搅的时候要不轻不重、不急不缓,且一定要是顺时针,这样才可受热均匀,让粥的香味释放出来。
深秋的傍晚微寒,白雾从砂锅四沿飘出来,蓬蓬地绕在谢毓身边,配上她身上的藕丝衫子柳花裙,像是九天上的仙女下凡。
白芷出神地看着她,心想:“这么一个可人儿,做个娘娘都够了,干什么非要来东宫当厨娘?”
没等她琢磨出所以然来,谢毓已往粥里加了几颗冰糖,然后盖上了盖子。
谢毓不知道太子爷的偏好,问那群厨子也没得到什么结果。说是太子爷从不贪口腹之欲,吃什么都是一个表情,连最亲近的张公公都搞不清楚他究竟喜不喜欢嘴里这一口。
谢毓便按照寻常人的喜好,将粥煮得稠了一点,然后拿釉色鲜亮的白瓷碗装上,再往上面缀了几粒泡开的枸杞。
碗里面翠绿上点了几抹红,煞是好看。
松糕拿模子压成花型,发糕则切成了菱形,拿碟子装了,并粥一起放进食盒里。
谢毓正想让白芷再跑一趟,却见她咬了下唇,迟疑着说:“太子爷下令说说要让那个‘做苹果的厨娘’亲自送过去。”
白芷见谢毓一时间有些懵,安慰她道:“太子爷向来很少罚府里面的人,你不用担心,安心去就是了。”
谢毓其实本来没什么想法,但被白芷这么欲盖弥彰地几句,反倒是惴惴不安了起来。
她在民间时就曾听说过这位太子爷的名声。
今上没有嫡子,太子爷虽说是一众庶子里最年长的那个,在功绩上却远比不上还未及冠就在前线一再大捷的晋王,身体还一向孱弱,却能一直稳坐储君位置,肯定不止是其母得宠的缘故。
她越想越慌,一路上连气都不敢多喘上一口,只顾盯着自己的裙摆赶路。
小厨房就在太子寝宫长信殿的旁边,路很好走,三两步便到了。
谢毓朝院门前的小太监一福,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由那太监引了进去。
谢毓初来乍到,在东宫里只见过小厨房和自己住的那间屋子,现在见了太子的院子,自是十分新奇,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竟连紧张也消去了许多。
小太监带着她绕过两座亭子,指着前面一座三层的楼阁,说道:“姑娘,太子爷现下就在藏书楼里面,您直接进去就是。”
谢毓谢了他一声,低着头径直走了进去。
宋衍今天下午刚跟少詹事吵了一架,剩了一些事情没处理完,梨花木的案台上堆满了折子和信件。
谢毓在外间把食盒打开了,换了个托盘将点心摆好,双手将托盘举过头顶,垂着眼缓步走到了案台前,轻声说道:“太子爷,奴婢是小厨房的,奉命送夜宵来了。”
她是赶鸭子上架来的东宫,连规矩都没学全,自然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她不该出声,应是安安静静将自己当做个桌子捧着点心不动,直到主子想起来吃了才能松劲儿。
宋衍放下手中的折子,皱着眉看过去,却只看到了小姑娘头上的发旋儿。
谢毓是标准的江南姑娘,虽说已经及笄,但身量依旧不算高,现下垂了头,从宋衍的角度都能看见一小截白皙的脖颈。
不知为何,宋衍心里的烦躁一下子便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