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怎么用自己贫乏的辞藻形容这味道。
清甜的糕体配上浓稠而甜蜜的糖浆,糕解了糖浆的腻,糖浆又弥补了糕的寡淡,可谓相得益彰。
谢毓似乎也有点累了,用手轻轻捶着自己的腰,说道:“合你口味就好。”
白芷不舍得一口气将糕吃完,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只觉得每一口都香气四溢,转眼间就吃掉了大半块。
谢毓见她这副馋样,笑得连头上的珠钗都在微微晃动。
白芷的眼睛被那珠钗上鲜红透亮的红玛瑙吸引住了,盯着看了半天,只知道肯定是好东西,好奇地问道:“阿毓,这钗子是你家里带来的吗?”
“对呀。”谢毓说道,“我舅舅前年给我的生辰礼,据说要好几两银子。”
白芷抽了一口冷气。她原先在大都家中的时候,二两银子已经够他们家三个人紧巴巴地过一个月了,谢毓这一只钗子,竟然要这么大价钱?
“阿阿阿毓,你难不成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她话都说不连牵了,打了好几个磕巴,才拉直了舌头,说道,“那为什么之前你拿到云昭训那个镯子,还那么高兴?”
“算不上大户人家,只是我娘出身江南富商,家里算得上富庶。”
谢毓低低地嘟囔了句“也不知道怎么的看上了我爹那个迂腐的臭老头”。
“至于云昭训那个镯子——自然不算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但也还行,有东西白拿,干嘛不高兴?”
谢毓是个很好满足的人,别说是个镯子了,就算云昭训送她半匹麻布,她也能马上想到这东西可以用来缝月事带的内衬,高兴上小半天。
白芷低下头,用勺子一下下戳着糕,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开口。
“吃不下了?”谢毓疑惑地看着她。
刚才白芷还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现在一块没掌心大的糕点才吃了一半,就算是糯米做的,也不至于这么容易饱。
“不是”白芷犹豫着开口道,“我就问一下,你别生气哦。”
谢毓:“?”
“你家境又好,长得又好看,为什么要当厨娘呀?”
白芷往周围看了一圈,有点心虚地眨了几下眼,说道:“当然我不是看不起厨子。”
“只是你这样的姑娘,本就该千娇万宠地长大,学女红,上女学,然后嫁个好夫婿。”
白芷的想法,正是世上大多数人的想法。
谢毓已经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以前她都是直接一句“关你屁事”甩过去,但现在面对白芷,却不能假装充耳不闻。
谢毓看着自己的手。她已经不记得这双手指甲修长,手心嫩白的样子了。为了学厨,指甲要剪到几乎见血,手心上也日积月累出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她拉了下卷起的袖子,让它自然地落了下去,然后挺直了腰背,露出了一个标准的、一看就是被嬷嬷拿着戒尺训练出来的微笑。
眼不弯,嘴角上扬到四十五度,微微露出一点若隐若现的贝齿。
谢毓:“像这样?”
白芷:“”
白芷一时间都想伸手去摸摸眼前人的脸,去确认一下这是不是她熟知的那个谢毓,而不是突然被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了。
她手都抬起来了,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蠢,悻悻地放下了手。
谢毓见她这般反应,没憋住,弯下腰捧住肚子,笑得开怀。
她好不容易笑够了,擦了擦眼角蹦出的眼泪,才直起身回答白芷的问题:“那自然是有原因的。”
谢毓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不高兴。”
白芷见自己认认真真盼来了这么个回答,正要气急败坏地上去挠她痒痒,却见眼前的人神色忽然一变。
那神情,跟她娘从前跟她讲她爹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像是望着什么遥远的地方,眼神飘忽,嘴角却微微上扬。
她又竖起了一根手指,说道:“第二,是为了某个人。”
白芷歪头,说道:“是谁啊,这么大的福气?”
“我不记得了。”谢毓垂下眼,看着有点落寞,“我那时候还小,记事记不牢,只知道是个比我大几岁的少年人。”
她皱着眉,试图在一片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却只得到一团乱麻。
白芷哭笑不得,说道:“亏得你能为个模糊的记忆坚持这么久。”
“因为有很重要、很重要的约定。”
谢毓勾着自己的腰带,浅浅地笑了一下。
荷包和象牙牌子一起轻轻地晃动。
白芷默然。
“那你又为什么要入宫?”
谢毓狡黠的弯了弯眼:“这就不能说啦。”
“行行行。”白芷也知道有些事确实是不可以说出口的,便只是装作不高兴了的样子,往谢毓嘴里塞了口糕点。
“快吃,吃完了还要给太子爷做点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