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还好好地站着,眼睁睁地看着宝盒坠入激浪。
“前?辈,”他问灵识戒,“我下去一定会死吗?”
“我最多附身十个呼吸,再长你的神识会溃散。”卫朝荣说。
他从前?附身最久的一次是带申少?扬从冥渊上空回镇冥关?,那次周天宝鉴被屏蔽了,他可以动用魔元,但?这次不行,只能靠申少?扬自身的灵气,十个呼吸不够申少?扬在碧峡内硬闯一个来回。
“但?我可以催发魔元断你魔骨,让你触及结丹的契机。”这里不是天魔峡,只要?结丹了,自然就能活下来了,但?,“你几乎没有可能生还。”
原本该在元婴前?断魔骨的,而申少?扬现?在还没结丹,虽说魔骨也相应脆弱许多,但?还是太?早了。
追入碧峡是死,结丹更会死,这是一条容不下太?多可能的死路,卫朝荣不逼他。
申少?扬有一瞬思?绪空白。
他好像没得选,放弃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又没得选了。
那短暂的一瞬死寂。
富泱和祝灵犀听见身侧一阵轻风。
他们猛然回过头,只望见申少?扬的一截衣袂消失在滚滚白浪里。
——申少?扬竟然追随宝盒,一口气投身碧峡水!
碧峡水(八)
片刻的呆滞后?, 富泱和祝灵犀神色巨变。
“申少扬!”富泱总是轻快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神色严肃到近乎冰冷,五行?紫金瓶里疯狂吐露出五色的灵力, 先后?飞向激涌的碧峡水,试图将消失在白沫里的那道身影拉回峰头。
可申少扬下坠得太快了, 没有留一点余力,五行?灵力拉了个空。
“已经完全掉下去?了。”祝灵犀在他身侧说。
富泱回过头, 祝灵犀和他并肩站在崖边,脚下是千丈的峭壁和奔涌的狂浪,她掌心的玄黄符文?慢慢地消散, 显然也努力过, 但和他一样失败了。
“他疯了吧?”富泱问她,难以?置信。
一个头名?,一场阆风之会而已,有命重?要吗?
祝灵犀抿着唇注视白浪。
她没说?话。
“你也想跳下去??”富泱声调都?变了,他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又看?看?碧峡,“你俩有什么特殊手段,能?跳入不死?”
祝灵犀没有,如果有,她早就跳了, 轮不到申少扬。
就是因?为她没有,她才只能?站在这里, 充满遗憾地注视。
“疯子!”富泱怒斥, “你们两个都?是疯子!”
他真的不懂。
要赢不要命, 都?疯了。
申少扬在飞快地下坠。
他的身躯在狂浪和风刀里显得那样笨重?,先前受过的伤、流过的血在这一刻又显得那样严重?, 他跳下去?的那一瞬就已经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
然而,当?他坠入冰冷的白浪时,却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轻盈。
这种轻盈并不属于他,实际上他的躯体在碧峡的风浪中仍然过于笨拙,但他目视着自己顺着风浪上下旋飞,如矫健的鹰隼搏击风浪,爆发出悍然可怖的力量,竟然有点不认识自己——这还是他吗?
原来同样的修为、同样的力量,在他的手里,和在前辈的手里,居然能?有那么大的差别?,简直不像是一个境界!
申少扬忍不住想,如果他和前辈在同样的修为下交手,他究竟能?坚持几个呼吸?
不会一个照面就被打崩了吧?
三个呼吸——
卫朝荣操纵着魔元,带着申少扬穿越风浪。
其实他并不能?掌握一具不属于他的躯体,只是能?掌控魔元,而申少扬碰巧有一具魔元塑造而成?的魔骨。
冥渊下,妄诞不灭的魔神色幽晦。
在镇冥关的那一次,他必须提前告知申少扬闭守神识,让申少扬陷入短暂的沉眠,他才能?操纵魔元,代为掌控申少扬的躯体;在阆风苑里,他操纵着魔元,令申少扬跨过假山,落在曲砚浓的面前,那时他只能?做到那一瞬的控制,但已无需提前告知,甚至申少扬还保留着意识。
到了如今,他能?直接操纵魔元,带着申少扬在凶险的碧峡水中横冲直撞,追溯着那只巴掌大的宝盒,顺流而下,半点不怕在狂狼里粉身碎骨。
五个呼吸——
其实也不过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他对魔元的掌控、他的力量,竟然有了如此?令人心骇的增长,足以?令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修士惊恐惶惑,胜过从前在乾坤冢中画地自限的一千年。
究其根本,是他心里的欲望。
旋生旋灭的欲望,终于也炽烈燎原,一发不可收拾,而因?追逐欲望生灭的魔,也随着心底的渴望滋生狂涨,疯狂地蔓延生长。
他对魔元的掌控远胜过两个月之前,他成?了这一身魔元真正的主人,而他也终究是忘却了这一千年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