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风苑上下,一片死寂,无论修为高低,在场的修士们无不?收声,不?安地对望着?,以眼神交流着?彼此的惶然。
这事随着?曲仙君的搁置,早已成为所有人心里?不?敢撞的南墙,再头铁的修士也知道要绕开,谁也没想到这个小修士居然没头没脑,就这么在万众瞩目下,一头撞上了南墙!
一片死寂里?,只有申少扬昂扬激愤的声音掷地有声:“如此利欲熏心的行径,理应获罪受罚,否则如何?服众?晚辈愿以这一身安危为赌注,求仙君明察此事。”
他说着?,一抬手,蓦然将脸上漆黑的面具揭了开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一掷,将面具当?啷地摔在地上。
“面具原本是遮掩面目所用,现在我?已经用不?上它了。”申少扬高高扬着?下巴,傲然说,“倘若戚阁主想要灭口追究,那就来吧。”
日光明灿,将少年这眉清目秀、朝气昂扬的脸映得分明,意气风发,无惧无畏,在那一瞬分外触动人心。
碧峡水(十)
戚长羽就站在曲砚浓的身侧。
听到申少扬的指控, 他不由皱了皱眉,掩去眼底的?怒意,转头望曲砚浓, “仙君,属下从前虽有私心, 却绝没有此人说得那般不堪。况且……”
况且他已经砸锅卖铁地补上?了缺口,仙君已经答应过既往不咎了, 除了他之外,根本没有更合适的?、能挑起大梁的阁主人选。
他飞快地拢手,触碰藏在袖口里的?手腕, 仿佛这么做就能缓解他心里的不安, 可他自己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曲砚浓只是挑眉。
她颇感意外地望着申少扬,余光瞥着戚长羽,笑意拉长了,“是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戚长羽莫名不安。
他强作镇定,也挤出一个笑容, 面上?很从容地说?,“仙君说?的?是,这位阆风使的?话,属下也是第一次听说?。”
曲砚浓似笑非笑。
一两个死寂的?呼吸后,忽而有人向前踏出一步。
淳于纯站出裁夺官席位, 与申少扬遥遥呼应,她看?也没看?戚长羽一眼, 向曲砚浓微微垂下头以示敬意, 声音平稳, “仙君,晚辈附议。”
一位元婴修士主动站出来呼应, 分量截然不同,阆风苑内骤然浮起一阵嘈杂的?议论。
戚长羽的?神色蓦然阴沉下来。
他再也维持不住笑容,目光阴翳地望向淳于纯:这是想做什么?难道淳于纯以为跟着一个刚结丹的?小修士瞎胡闹,就能将他拉下马了吗?
真是可笑!
仙君都已经说?过不追究了。
又?是几个呼吸的?死寂。
“仙君,从前沧海阁提出更换镇石的?时候,我老?胡也在场,当时谁也没想到戚长羽打着从中获利的?主意,都觉得这主意可以一试。如今算下来,我竟然也成了帮凶。”胡天蓼瞥了戚长羽一眼,没好气地说?,“在下也附议,请仙君明察。”
请仙君明察。
连胡天蓼也主动附议了,阆风苑内更加骚动了起来,几个呼吸后,又?有几名裁夺官出席,默不作声地朝曲砚浓躬身,“晚辈附议。”
一声附议,像是一簇野火,匆匆燎原,不过是短短二三十个呼吸,便已漫山遍野。
从高高在上?的?金座向下望去,青翠山峦、华宫宝阙,乌压压的?人影,数不清的?修士,参差不齐、起起落落,浪潮一般一同向她微微躬身,汇成同一个声音,响彻阆风苑。
“请仙君明察。”
戚长羽的?神色已阴翳到极点,夹杂着不安和惶恐,不住地望向曲砚浓,似乎在期待她力挽狂澜,压下这声潮。
他的?手在袖口里不安地摩挲着,把那枚方孔玉钱转了又?转。
仙君答应过他的?!
她还向他许诺,说?这沧海阁只有他能挑起大梁,曲砚浓不会轻易被乌合之众煽动的?!
曲砚浓饶有兴致地望着这起伏的?身影。
她还没动手,旁人就已经容不下戚长羽了。
看?来他人缘还不够好,不能让所有人选择一起当瞎子,看?不见?他的?过错。
真没用?啊,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戚长羽有这么大的?助益,居然还没能服众。
一个有用?的?下属可以物尽其用?,没用?的?下属呢?
在万众炽烈的?瞩目中,高高在上?的?仙君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竟是如此。”她语气清淡渺远,怅惋无穷,“欲壑难填,当真没有人能逃过吗?”
戚长羽心里不安到极点。
“仙君!”他下意识呼唤,“你——”
“罢了。”她说?。
戚长羽的?心骤然坠入冰窟。
他蓦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卸磨杀驴,他被放弃了。
“你答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