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句的声音压得很低,“毕竟我也能隐约猜到她故意来找我的原因,我这段时间也很纠结,既希望能和她好好聊一聊,但潜意识里也害怕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两天每每遇到类似身形的女人我都会莫名紧张一下,我很害怕她们抬起头的时候会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时川慢慢攀上游洲的手臂,稍微用力把人拉到自己的怀里坐下。游洲的眼下带着很浅的乌青,他猜测其中原因肯定不止前段时间繁忙的工作。
时川吻了下游洲乌黑的鬓角,用干燥的指腹蹭蹭他的脸。后者僵硬的身形渐渐在时川的怀中放松下来,随后用力把脑袋埋进了对方的肩窝处。
“她这次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这句话是贴着时川的胸膛说出来的,落在时川耳中听起来格外疲倦。喉结剧烈上下滑动,时川心底其实已经知道游洲对这件事格外执着的原因,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要踌躇着思考自己的措辞。
“你希望她过得好吗?”
话问出口的瞬间,时川差点当场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这是什么白痴问题啊
没想到游洲难得与时川在思维上保持同频,他知道对方的话中并无冒犯的意思, 所以只是默然叹息一声,伸手摸摸时川的脊背以示安慰。
“她和当年的那个男老师已经分开了,是不是?”游洲的舌尖在腮帮边缘顶出一个圆润的弧度,良久他再次垂下睫毛,表情在犹豫中带着酸楚:“我猜她这些年大概也很坎坷,但是我却不清楚为什么,当听到这些的时候,我心里却并未感到有多快意。”
“说实话在我的高中时期,我曾经不止一次怨恨过我的父母。”
“尤其当每次被人无端用恶意中伤时,我都会忍不住想象会有谁从天而降来把我那个酒鬼父亲打翻在地,有段时间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很罪恶,甚至希望我母亲和那个老师过得并不幸福,哪怕以此作为她回心转意的契机。”
“咱们学校高中毕业典礼的那天你还记得吗?几乎所有同学的父母都到场参加了仪式,我本以为自己会在他们的对比下显得很失落,但事实证明,我那天其实很平静。”
“我欺骗自己他们会有多后悔在当时抛弃我,脑海中不断设想着他们哀求着与我重归于好的情景。几乎在我每个人生的重大节点上,这几幅场景都会在我的脑海后不断重复,以致于在成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才发现自己对亲情的渴望和对亲密关系的向往很大程度上来自于自己的想象。”
“所以在和你结婚之前,我几乎担心得整夜难以入睡。”
时川恍惚听见自己心室颤动的声音,他收紧手臂将游洲揽入自己的怀里,安抚似地在对方眉心的位置印下一吻,“现在你仍然会担心吗,宝贝?”
游洲至此终于露出含蓄笑意,他仰起脑袋认真看向时川,“这也是我接下来想说的内容。”
“和你在一起后,我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了真正健康而亲密的关系,甚至可以坦然地在你面前讲述自己曾经经历的遗憾,而不是以憎恶与痛苦的口吻。”
“我完全能理解你的担心,”游洲慢慢伸手抱住了时川的肩颈,用力回应了他刚才的那个拥抱:“但是我会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时川在熟悉的气息中缓缓闭眼,他用力蹭了蹭怀中人的鬓角,最终用力地点点头。
拔帜易帜(八)
尽管游洲当时的承诺历历在目,但是时川仍然隔三岔五地去游老师授课的教室假装旁听。
一方面是游洲希望能将时川心中的顾虑降到最低,另一方面他发现时川似乎和教室里的这些学生蛮能打成一片的,考虑轻松活泼的校园环境有利于缓解社畜身上死气沉沉的气息,游洲还是时不时地邀请对方过来打发时间。
公司上下今天分外繁忙,时川勉强将会议时间掐断在五点半之前,但当他风驰电掣赶到学校的时候,游洲的晚课仍已结束了半个小时有余。
校园两侧挺立的杉树在视野中缓慢后退,剑眉随着视线中攒动的人头而越压越低,车速持续放缓,终于在经过一处减速带的时候,他看见了站在围墙边缘的熟悉人影。
灰色大衣将游洲的身形显得格外瘦削,视线放空茫然望向远方的时候几乎和旁边的铁栅栏融为一体。春寒料峭,时川今早怕游洲的小身板被冻感冒,好说歹说才哄着人带上了家里最好看的围巾。
游洲心灵手巧,唯独没学过该怎么把围巾系成一个好看的形状。晨间时川亲历亲为地替老婆整理出个了漂亮的形状,未曾想到了晚上游洲照例乱穿一气,围巾乱糟糟地塞进衣领,胸膛那里鼓囊囊地立起一个显眼的大包。
也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时川看见老婆这副模样却只想发笑,尖下巴颏深深藏在柔软的围巾中,看着就像某种准备进入冬眠的小动物。
为了避免太过显眼,时川今天选了辆鲜少开出门的商务车。以致于一直到车窗在自己面前缓慢降下时,游洲的视线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