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可爱的。我不愿见到我们在这世界上都变成十全十美合理的人类,我不相信科学的进步吗?不,我不信任圣者的境界,我反对知识吗?或许是或许不是,我只是爱好人生,因爱好人生,所以我极端不信任智能。你可以幻想出一个完美的世界,在那里报纸上没有杀人的新闻,因为那时大家都是无所不通,无所不知,因此没有一所房屋会发生火警,没有一架飞机会失事,没有一个丈夫会遣遗弃他的老婆,没有一个牧师会跟歌女私奔,没有一个皇帝会因恋爱而牺牲皇位,每个人的心思都千篇一律,大家都各照着他自己在十岁所决定的计划去实行,丝毫不苟——这么一个幸福的人世还是省了吧!
在这么一个世界里人生的一切兴奋和骚动全部消灭了。世界没有文学了,因为那时已没有罪恶,没有错误的行为,没有人类的弱点,没有混乱的情欲,没有偏见,没有不规则的举动,最坏的是,没有令人惊异的事物。那就等于四五万观众在看他们预先已知道那一只马得锦标的跑马比赛一样,而毫无趣味。人类易生错误的本性,是人生色彩的精粹所在,正如跑马比赛上的出冷门一样的有兴趣。试想强生博士(dr。ohnn)如果没有他的固执偏见将成为怎样一个人?如果我们全是十全十美合理性的人类,那么我们非但不能变成十全十美的智者,反而将退化而成自动机器,而人类灵心也只在记录某一些行动,像煤气表那样机械地记录下来。这便是不人道的行为,而不人道便是不好。
读者或许疑心我在故视罪恶为美德,竭力替人类的弱点辩护。这是不对的。如果我们一方面有了一个完全合理的灵心,而独得了合理完美的行为,另一方面,却会失去了人生的欢乐和色彩。跟一个具着美德但是平凡的模样的丈夫或妻子同过一生,是再无聊也没有的事,我相信这种种极其合理的人类所造成的社会,确是适于生存的,但我疑惑在这种情境之下的生存是否值得。我们固然要想尽种种方法去造成一个有秩序的社会——可是我们却不要太过于有秩序的社会。我想世界上,也许蚂蚁这种动物,是最合理的动物。
它们无疑地已经创立了一个十全十美的社会主义国家,在这种制度之下生活了近一百万年。如单以合理的行为方面而论,我想蚂蚁应当占第一位,人类占第二位。(但我还是怀疑我们是否有这个资格)蚂蚁是一种耐劳的,健全的,好储蓄的,肯节俭的动物。它们的生活都受着社会的统制和自我的训练,但是我们却不然。它们为了国家或社会,肯一天工作14小时;它们只知道义务而很少想到权利;它们有恒心,有秩序,有礼貌,有毅力,尤其有着严明的纪律。人类在纪律方面是拙劣的标本,拙劣到连做博物院里的样本也够不上。
你可以跑到名人纪念堂去看看那些陈列在甬道上的伟大人物的雕像,你便能觉得他们的一生中合理行为是最缺少的东西。那个爱上克丽奥巴德(cleoyatra)的凯撒(ulicaesar)——高贵的凯撒,他为行为太不合理了,几乎为了一个女人而忘掉了帝国。(安东尼(anthony)却是完全忘掉帝国的。)那个摩西——在一怒之下,把他那花了四十天工夫跟上帝在西乃山上铭刻的神圣石板敲碎,以这一点而论,他并不比那些叛弃上帝去崇拜金犊的以色列人更有理性。那个大卫王(kddavid)——有时残暴,有时慷慨,有时虔诚,有时亵渎,有时敬拜上帝,有时犯罪,后来写了诗篇来表示忏悔,重新敬拜上帝。所罗门王。(kglo摸n)——他是智慧的象征但对他的儿子却一筹莫展——孔子——他回答一个宾客说,他不在家,等那客人刚走在门口时,他又在楼上唱歌,使客人知道他确是在家耶稣在——喀西马尼流泪,在十字架上怀着疑心莎士比亚——把“次好的床”遗赠给老觉米尔顿(ilton)——因为不能和他十七岁的妻子共同生活,写了一篇离婚的论文,后因受人攻击,便在自由请愿书(areopagitica)一文里替言论自由辩护——歌德(goethe)和他的夫人在礼拜堂举行结婚礼时,他们那十九岁的儿子就站在旁边看。史威夫脱(jonahanswift)和史黛拉(siel-)易卜生(ibsen)和巴达法(eiliebardach)(他保持着合理的行为——这对他是有益的。)统治这世界的是热情,不是理智,这已是很明显了。所以这些伟大人物,都成为可爱者,使他们有人性者,实是他们缺乏“理性”而不是“合理性”中国人为他们祖先所写的讣闻和传记,大都是无趣味的,不正确的,所以不堪一读,因为他们已把他们祖先写成变态的,完全伪善人。——他们对于我所著的吾士吾民最大的批评是:我把中国人描写得太有人性了,因为我把他们的长处和缺点都描写出来。他们(至少那些小官僚们)相信如果我如把中国写成一个乐园,只有儒家圣贤居住,永远过着和平和理智的幸福生活,我就能够替祖国做更有力的宣传!官僚们的愚蠢真是没有办法。——传记之有魔力,和传记之值得一读,全在其表现伟大人物所具和我们相同的人性方面的特性,传记里每一个不合理的行为,都能显示其更真实性。德拉齐(lytto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