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长安慢慢转过身来,眼前站着的早不再是那个抱着西瓜的傻女孩,而是一个不算怎么漂亮的女人,长相平平无奇,正属于扔进女人堆儿里没有认出来的那种,眼神阴郁,没有半点感情,冰冰冷冷。
江长安道:“你在长生院中说的话不像假话,这绝尘谷魂灵无数,万千尸骨中就有你的吧?血煞阴溟,枯骨生花,扎根骨髓,侵蚀灵魂,死去的人魂灵不坠轮回,只能像个幽魂一样游离世间,受尽业火煎熬。其实只要等到血煞阴溟自愿收拢凋谢,这些幽魂就能解脱,但是怪就怪在这山谷地底像是有东西在不断滋养着这些花朵,永开不败。”
江长安见她眼中闪现一丝犹豫,便知猜对了七七八八,这地下究竟存在什么能够让安君堂都感到忌惮?
他试探道:“你就不想我帮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那些朋友亲人着想吧?”
“杀了你,有人会解救。”
“这也是派你杀我的那个人开出的条件?”江长安了然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刚进入上古圣地不足一天,究竟是谁与我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这也是江长安最想要弄清楚的一个问题,最有可能出手的人就是阿吉,也就是若若口中所言的萧纵横,但是他的手绝对伸不到临仙峰,那会是谁?自己不过才刚刚来了半天,说过的话还没走的石阶多,是谁这么想要自己死?
可她并没有回答,只是冷冷说道:“和聪明的人说话总是很危险,许多人死于话多的道理我也知晓!这种错误我绝不会犯!去死吧!!!”
池渺渺冷喝一声,手中冷锋短匕形如出水蛟龙,同一时刻,江长安浑身的汗毛也全都竖了起来,金芒铺成一身防护金衣,冰羽曜隼先天速痕瞬息万变,只需一个眨眼的机会,这金衣只需要拖延一刹的短暂时间,他就能逃出生天!
可江长安还是低估了她的速度,也低估了她的实力!
倏忽间,短匕便破开了白袍!
噗!
江长安神色一滞,所有的动作都如气囊泄了气,他能够清清楚楚听到匕首插进皮肉,钻进心脏的声音,全身的力量逐渐剥离,意识模糊,鲜血染红了胸前衣襟,潺潺滴落在地。
眼前天旋地转,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将会变成那万千血煞阴溟中的一个。
自己就要死了?江长安心中没有什么波动,出奇地平淡,眼前一道道人影浮现。
自己想过千万中的死法,从夏周皇宫打败夏己,阴兵尸海死里逃生,颖水涧里大难不死,却是没有想到将要葬身在一个女人的手里,到了九泉之下见到了庞二水与老哥,还不被笑话?
嗤!
池渺渺短匕再度出鞘,正斩在他的脖颈,这一剑直接划开颈间动脉,飙出三尺高的血红,江长安已感知不到疼痛,脸上一热,像是蒙上一层红布,一声闷响栽倒在地。
池渺渺面无表情地蹲下身探看,早听闻了此人精通幻术之道,确定了眼下死的是个货真价实的人,并非幻术,这才放心。
又站了片刻,她才转身离去。
夜色一分一秒无声度过,白玉水纹镜反射的白光也悄无声息地游动,将整个临仙峰都照在了其中。
东边天际云端渐渐泛起了微弱的亮光,眼看距离与安君堂约定的卯时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
江长安不知身在何方,好似魂游天外,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脚下望不见群山土地,头顶看不到苍穹天际,四面八方,都是浓浓白雾。
浓雾间,立着一人正眉开眼笑地望着他,十六岁,明眸皓齿,少年翩翩,仪表堂堂,正朝他招手,口中轻声唤道:
“傻长安……”
江长安嘴角顿时裂开一道大大的笑容,眼眶湿润,喜极而泣,这世上纵是所有人夸他赞他聪明,却也只有一个这般唤他。
他再忍不住眼中热泪,一手捂住嘴角,一手撑着几欲倾倒的腰身,想要将这些年发生的一切都讲给他听,想要将受过的委屈,受过的苦痛都慢慢地讲给他听,但却如鲠在喉,一个字也吐露不出,只剩低声哽咽,嘴唇颤颤巍巍,道出一字平仄起伏,饱含五味:
“哥……”
“傻长安,累了?”
他倔强地摇头。
“累的话就歇一歇,人活一世,黄粱一梦,真正的自在可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少年笑容恬淡温柔,如沐春风:“被欺负了?受委屈了?”
他依旧摇头,抽了抽鼻子。
“傻长安,哥怎么教你的?谁欺负你咱就十倍还回来,打得他妈都认不出他来!”他的语气充满童稚,象征性地挥舞了两下拳头。
突然,就在江长安想要向他走去的时候,周围环境猛然变化,已然来到恭王府府邸茶书阁中,宾朋满座,他能够清楚看到有人将那毒药放进酒中,看到夏己那一剑刺入少年胸口,血花泼在空中绽开!
江长安目眦欲裂,挣扎着就要冲去,但忽然之间,自己如同被定住了身形,一动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