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院里的护卫和玖儿极有眼色地散了,隔着老远,守护着院子的安宁。
跨院里,阿诺屈起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在众兵卫灼灼的目光注视下,阿诺镇定自若地接住从外飞进来的一只联络信鸽。
沈长寄只限制了他们二人的自由,却并未断绝他们与外界的联络。该办的事还如常办,该发的命令还照常发。
阿诺从鸽子腿上取下一信笺,放在了桌上。
孟玹身着一袭白衣,不紧不慢、动作优雅地烹茶。待茶入口中,他才拾起信来看。
“楚姐姐那边一切顺利,先生,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孟玹淡淡地笑了一声,“等。”
“等?”
“我将阿楚送到中原,送到宫里做了贵人,要她做的绝不是以卵击石,而是等一个能要人命的时机。”
“阿诺不懂。”
“阿诺,我与你讲过,这京城中,尽是食人不吐骨头的虎狼之辈。功高震主的功臣良将不在少数。”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萧顺明非要将他们赶尽杀绝,那我便只等着他被这群人反噬即可。”
孟玹敛了笑意,一双乌黑幽邃、藏有诸多秘密与仇恨的眸子望向虚空。
他慢慢勾了唇,“最虚弱的时候,被枕边人予以致命一击,听上去是不是很过瘾。”
只是……阿楚信中提到了一件事,叫他有些在意。
“你们俩有事瞒我。”……
成宣帝如今才四十, 便沉迷丹药,寻求长生不老之术。
他服用丹药已有五年之久,起先那几年, 每每服用了药过后,成宣帝都觉得精力充沛, 容光焕发, 做什么都很有干劲。
即便夜夜当新郎, 白日依然神采奕奕,处理起朝政来亦是得心应手。他尝到了甜头, 于是他愈发依赖贺离之炼的丹药。
几日前, 成宣帝食用的丹药又用完了,依照孟玹的叮嘱,待新的一批丹药更换之际, 楚贵人需要偷偷将药丸换成他们特质的药。
这种事只有最亲近的人能做,而楚贵人便是除了大太监总管成福外, 离成宣帝最近的人。
楚贵人几个月来颇受恩宠,就连曾经的沈贵妃也望尘莫及,带着慢性毒的丹药, 再连着媚术一起, 施加在成宣帝的身上, 只需待上个月余的功夫,人的里子就会被毒慢慢掏空。
这药妙就妙在,从脉象上, 绝对看不出端倪, 即便他身子不适,太医来瞧也只会说是虚劳过度,不碍事, 调理调理即可。
这是她们西域巫医的绝学秘技,因为要求修习者为至阴之体,是以从来都是只传女子不传男子,如今知晓这门蛊术的,这世上也没几个人。
楚贵人自信在宫中,除了她,无人能勘破这秘密。可惜这本该天衣无缝的计策中,出现了一个小意外。
楚贵人给孟玹的信中便提到了这样一件事。
那日成宣帝精力不济,楚贵人侍候他服用了最后一颗药丸。趁着成宣帝熟睡,殿内又无人,楚贵人悄无声息地掏出准备已久的丹药,替换了国师炼制的那一份。
她将原本的那一瓶药丸藏在袖中,准备带出去销毁,一转身,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个男子沉静的眼眸。
贺离之一身白衣,立在大殿外,沉默地看着她。
楚贵人被吓了一跳,很快恢复了镇静。
“国师大人。”
贺离之只看了她一眼,便守礼地垂了目光,温文尔雅地揖手,“贵人安好。”
“大人来得不巧,陛下才歇下,您有何事?”
因着贺离之颇受成宣帝信任,楚贵人不得不耐着性子与他周旋。
贺离之慢慢走近,楚贵人握着药瓶的手往里缩了缩。
他问:“不知新炼制的那瓶药丸,陛下可服用了?”
楚贵人面带微笑,“并未,今日食用的是大人之前炼制的最后一颗。”
贺离之松了口气,“那便好。”
他目光旁移,看到了桌上的药瓶,伸手就要去取,楚贵人抬手拦了一下。
贺离之险些碰到楚贵人的衣袖,他的手很快收回,“抱歉。”
二人的距离有些近,他后退了一步,微弓了脊梁,低着头看着地面,解释道:“臣拿错了药瓶,还请贵人将那药还给臣。”
楚贵人脸色慢慢变得难看,手指冰凉,攥着药瓶的手收紧。
她不能阻拦,否则必会惹祸上身。若被人发现,她只需一口咬定对此事一无所知便可,无凭无据,陛下也不能拿她如何。
绝不可自乱阵脚,不打自招,坏了大计。
几息之间,楚贵人面色恢复如常,她侧了身,为贺离之让路。
贺离之越过她,将那早已被换了的药拿在手中,从瓶中取出一颗,放在鼻下闻了闻。
楚贵人一只手攥紧了药瓶,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藏在腰带中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