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到春季,离夏天也不远了,晴一场,雨一场,江南的天气就是这样,春雨蒙蒙地下着下着,天气也逐渐转暖。
这段时间郝天沐没少去市局开会,每次讨论的问题都是改革,改革。市局统辖八个粮食库站,已经有别的库开始改革了,得到的反馈很不好,不乏职工为了保住铁饭碗缠着领导寻死觅活的。夺人饭碗犹如断人生路,往往这些闹事的,都是平时不好好上班,不遵守劳动纪律,东游西逛,游手好闲的。这些人闹起事来不顾后果,六库还因此死了个人,虽然是在争执中,对方突发脑溢血导致死亡,但下岗是诱因,于是家里人告状告到了市局,六库最高领导受到了点名批评。
生怕其余的库站也出现这种问题,市局只能一次一次召开会议。会议虽然开了一次又一次,但没多大进展,当然也不能因为你死了一个人,就停止改革的步伐,相反,清除了路上的障碍,积累了经验,这改革还得继续向前推进。
不能说郝天沐是老好人,但他确实是那种希望改革能温和进行下去的领导。这种大锅饭,谁都吃不好,但谁都舍不得扔掉铁饭碗的怪现象,国家早就发现了弊端,有了弊端必须得改革。然而古今中外,历朝历代,改革的推行,其困难程度仅仅略逊于战争。
回到单位,郝天沐直接上楼,进了办公室,脱下外套,只穿一件衬衣,还是有点热,于是解开领口袖口的扣子,敞开脖子,将袖子挽了两下,这才感觉舒服一点。
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郝天沐闭上了双眼,想好好思考一下问题。朵岭储运站即将开始的改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该怎么改?
按理来说,买断工龄下岗,你得到了来自国家的赔偿,手上有一笔钱存着,剩下的事不过是去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然而丢掉饭碗去寻觅一个饭碗这件事,被大家无形夸大难度了,似乎谁都寻不到新的饭碗。买断工龄的那点钱,用完了之后还找不到工作,人人都会被饿死一般。
确实有不少现实版本的成功故事,某某某离开了单位南下到了改革开放的前沿,一番打拼变成了百万富翁。这故事里的成功者凤毛麟角,而且人家并不在本地实现的就业,所以别人的故事大家虽然爱听,但让自己放弃工作,走向未知,这种风险他们还是不愿担。
自己的利益在前,无论平时看着多老实的羔羊,到了这时候一个个都睁着愤怒的眼睛,张开血盆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时时刻刻准备着,对那些威胁到他们生计的人,跳上去咬上一口。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
职工们平日里看着温顺无比,一旦你侵害了他们的利益,可个个都能秒变吃人的豺狼。
郝天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转圈圈的时候,谢三强跑进来了好几趟,一趟是送报纸和信件,一次送开水瓶,一次是拿走了杯子去洗,第四次是将洗好的杯子放到桌子上。
办公室门口已经有人经过了好几次了,听脚步声,他判断得出,是王必玉。这个王必玉在门口来回晃荡了七八次,还没下定决心进来。郝天沐能猜出,他是来探口风的。
风声早就发出去了,裁员从双职工家庭开始,王必玉家不仅仅夫妻俩在一个单位,而且闺女也在这儿就职。一家占了三个岗位,无论如何他们家是要裁一个的,但他不甘心,总想努力努力,可他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越努力越不幸运。每次努力的结果,是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印象越来越差,最后弄得是个人都更讨厌他。
这人就像他的长相一样,矮矮小小的,干瘦干瘦的,脸上的肉都缩到了极点,只能看见骨头,就像干尸一样,看不见一点正面的气息。给人的感觉就是他的格局,除了自我还是自我,只会绞尽脑汁将外面的东西往家里衔,绝不会将家里的东西,往外奉献一丁点。如果要给你一点东西,那必得要上十倍的回报,得到了回报之后,还将你收了他好处的事张扬得天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时间久了,没人愿意理会他,看见他要么不理,要么绕道走。
郝天沐知道对方在算计什么,是的等着自己喊他进来坐,但此刻焦头烂额的,哪有那心情去照顾他一个人的心情?作为一站之长,他必须得考虑全站人的利益。
刚恢复了一点力气,感觉到口袋里的小哥小在振动,掏出来一看,是闺女发过来的一个文档。居然是朵岭储运站改革实施方案,字太小,他看得有些吃力,喊谢三强进来。将手机递给他,让他拿到微机室去让人打印出来,从包包里掏出数据线,教了他使用方法。
谢三强早就知道郝站长手上有个拉风的手机,是胜过大哥大的存在,他眼馋了好久,想拿到手上看个究竟,但不敢开口,没想到今天站长主动交给了他,不由激动得心潮澎湃。
微机对于这个单位来说是个新东西,李火焰大权在握的时候,将儿媳尤鸳鸯安排了进去,在江城上过半个月的培训班,但会的不过,最娴熟的是简单的打字,连办公三软件都囫囵不清楚。果然,一会儿谢三强红着脸下来求助,道:“郝站长,我按照您教的,将小哥小连接在电脑上,但尤鸳鸯不知道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