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颜西柳来说,今天实在是很长的一天,被祝栖迟牵着手向城寨深处走去时,他脸上罕见地露出迟疑的神情。
“跟我来啊,颜先生,”少女笑眯眯地劝诱着,“接下去要发生的事情,会很有趣的。”
她带他走进的街区灯光很亮,满街的酒鬼倒和外面没什么不同,酒量也不怎么样,喝得越多,声音越大。
他们路过两家破破烂烂的酒吧,空气中飘着旁边川菜馆子里传来的刺眼睛的辣味,楼上都是住人的地方。
这里的“公寓”窗户都很少或者没有,外观是水泥砖拼成的,上面有横七竖八的涂鸦。
祝栖迟和他穿得太整洁了,所有人都转身看过来,眼神竟然让颜西柳很不习惯。
曾几何时,他还是其中的一员。
城寨龙蛇混杂,随便瞟一眼过去,靠墙吹牛的几人就是道上混的,屁股后面鼓鼓囊囊的东西看着是枪,亮一亮怀里,还会有叁棱刀或更偏门一点的武器。
转过街角,就是开在一楼和地下的赌场,颜西柳对那种地方再熟悉不过。
里面只有低瓦的灯泡照明,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嘶吼声。
只有初入赌场的新人才会大喊大叫,时间越久的赌鬼,嘴巴越是安静,只有看进眼睛深处,才能听见他们干涸内心中癫狂的轰响。
祝栖迟走进一栋共四层的公寓,顺着长而深的走廊一直行至尽头。颜西柳站在门前,鼻翼里充斥着大麻叶燃烧的味道,嗅觉一度失灵,眼下又闻到一股崭新的气味。
他透过一扇窄窄的小窗往里看了一眼,将目光移上女人深邃的杏眼:“这里是造毒的工坊。”
窗户后面被木板钉死了,颜西柳其实什么都没看见,但气味和经验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走私和制毒贩毒是千禧年前的h市最主要的进账来源,城寨这种“叁不管”地带里更是制毒厂遍布,严打过一段时间才稍有平息,如今又死灰复燃。
这些恐怖的成瘾药物就是城寨中人无法逃离,只能无尽堕落的根源。
“最后一天,最后找上你的是两个年轻男人,还记得吗?”祝栖迟问。
颜西柳垂下眼。
他差点死在他们手里,怎么可能不记得?但活在城寨里的大半都是黑户,又过去那么久,即便想找,也很难找到。
“十年过去,都成了毒贩子。”少女扯开一个冰凉的笑,摇摇头。“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入口装有嵌套的强化门,走进后还有一扇更结实的铁门,中间的小小玄关构成了一方捕人的装置。这是大部分制毒点的典型做法。
祝栖迟用念动力拧开第二道门,然后停下脚步,仔细地听门后的动静。
没有保镖和后援,颜西柳握着她的手有些僵硬,因微微发汗而触感湿润,让她觉得有点可爱。
“别紧张。”她挠了挠他的掌心。
“你想做什么?”他轻轻的呼吸打在她后颈,声音中夹着一丝不明显的干涩。
祝栖迟下车时背了个很可爱的兔头背包,里面除了之前的兔男郎套装外还有两个胖胖的酒瓶子。她取出一支酒瓶,塞进颜西柳空闲的那只手:“拿着壮胆。”
门后是一般住家似的客厅,有皮革沙发、塑料凳子和一张折迭桌。
一股十几二十年前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唯一能称得上现代化的东西就是电视架上的液晶大电视。
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半开着,客厅里的那股气味更浓厚了,而且和蒸锅一样热得要命。
“角落里的是摄像头吗?”
颜西柳的声音一瞬间绷紧了。
“是吧,屋里监视外面的。”祝栖迟不在意地瞥了一眼。
房间里很吵,还有器皿碰撞、什么东西翻滚冒泡的声音,从半开的门望进去,颜西柳看见房间正中央有条大桌子,架满毒品调制锅,乱七八糟地摆了一大堆东西,墙上还订着几大张提示图。
上首坐着一个人,过了多少年,他都绝不会忘记那幅长相。
中年光头男穿着老式白背心,发福了不少,叁十出头就大腹便便,正用鼻子吸手心里的粉末。
他像是觉得很爽,忍不住咧嘴而笑,露出一口歪歪扭扭向内缩的细牙。
这人个子不高,但只要动手,就极为狠辣,十年前,对方就是挂着那种歪嘴角的笑,几乎把他由后往前刺穿的。
“脸对得上吗?”祝栖迟扯了扯颜西柳的袖子,问。
颜西柳迟钝地眨了眨眼,慢了半拍才点头。
故人再见很有冲击力,他一时还没想到很好的手段——城寨中像这样明目张胆的毒窟很稀少,每一个点背后都有地头蛇的支持,国内外皆有牵扯,势力深不可测。
“什么人!”
另一间紧闭的小卧室门被推开了,一个形容困倦的中年人走出来,像是刚睡醒,上半身赤裸着,只穿了条脏兮兮的内裤。
看来这里有两个制毒间,每天两班倒运作,24小时无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