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上的人又换掉了一批, 朝堂之上杖杀了两个,贞观大殿外摔死了一个。都是行事出了些小差错的老臣,皇帝登基以来虽然雷厉风行, 却颇能容人, 这样重罚是头一次。
据说,那个摔死的, 还是被皇帝斥责后惊吓过度, 离开贞观大殿时踩空汉白玉台阶, 硬生生一路滚下去, 摔断了脖子。
一时间朝堂宫廷人人自危。
阿四听完雪姑说完外面的新鲜事,不置可否, 埋头继续看书了。
出门一趟, 阿四终于稍微悟出一点皇帝的心思, 不是母亲的想法,仅仅皇帝的心思。
阿四猜,现在的皇帝应该和旧日的长善公主、旧日的太子很不一样吧, 她听到的故事里,旧日的公主姬羲元是个近乎完美地符合外人对太子的期待的人。勤勉、仁义、大度、爱民……所有美好的词都能堆砌到的头上,但她又不被虚名束缚, 果断地杀弟、逼宫。这不是好女儿、好阿姊该做的,但这是好太子会做的。
暂且隔开母女情谊, 阿四管中窥豹,注视到了姬羲元欲望的一角。姬羲元的欲望在于权力,在于这片天下,在于掌控这天下上的人。她诚实地面对自己汹涌的欲望, 所以奋力至今。
五十岁在别人看来,即将抵达寿命的终点, 但在皇帝的规划里,属于她的天下才刚刚开始。
但是,有人以为皇帝已经老了。
阿四闭了闭眼,努力去回忆迁都之前和她说过话的每个人、在鼎都望见的烧黑的尸体、他们的身份、牵扯……
某些事情上,深居东宫又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生活的太子消息是最不灵通的。而姬宴平曾和阿四说过很多,当时阿四都没有深想,现在回想起来,曾在当年的睦州任职的大小官员,凡是在鼎都留居的,除了张家,基本上满门俱灭。当时派兵围剿睦州叛军的崔家人也是死了个干净。
陈文佳和姬宴平都是很实在的人啊,一个有仇必报,一个说话算话。
当时姬赤华和姬宴平跪在皇帝面前说的话很可能是实话,叛军是真的和姬赤华没关系,而姬宴平是放陈文佳进城的推手。
太子和孟予说的那句“我以为,左相应当知晓我的行踪”,困扰了阿四很久。阿四一度怀疑左相陈姰是否对太子怀有不轨之心,但陈姰即便要暗中下手,不会这样的简单直白。
姬若木之外还有三个皇子,即使姬若木没了,太子之位也不是非姬赤华不可。鼎都中留有陈姰和太子二人是众所周知的事,一旦出事任谁都会疑心。
正如太子所言,左相陈姰不知道她深夜出宫——假设两人都没有说谎,太子以为陈姰会知道,陈姰也确实没收到消息,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太极宫里人心异动了啊。
阿四已经不记得手里书卷看到哪一列,丢开书,重新让宫人把雪姑叫回来:“我记得,端王与端王妃好像不是跟随御驾迁都的,他们人怎么样?”当时阿四着急忙慌的,完全忘记盘查鼎都那些还活着的王公贵族了。
雪姑道:“听说当晚也有喊门的人,还有半夜三更敲后门、角门的,幸亏王府看家护院的人手多着才没让人打进门来。这事吓得端王和王妃都病了,比四娘和太子殿下还要晚一步到新都。”
“那其他的宗亲呢?”
雪姑莫名道:“宗亲们……”
阿四飞快补充:“不是先来新都的那一批,是原先就住在鼎都里的,我记得还有一些人活着的。”
大周姬姓宗亲近百年多灾多难,非但子嗣艰难,且屡屡有牵涉在各类大案中,死的最多的那一批是昭宗年间,为保太上皇当年的太子位和皇位,近支七岁往上数的宗男基本上都折了。
因人死得多,又大都身份贵重,这桩冤案也算是名声大噪,是几乎不可能被翻案的冤案之一。唯一翻案的机会,大概就是当年的遗孤们从现今或者未来皇帝的手里拿到皇位,再追溯先祖。
不过,毕竟是五十年前的事儿了,当年的婴孩现在也是老翁了。即使爵位褫夺、族谱除名,也总有三亲六故,活着应该是没问题的。
雪姑迟疑道:“这些倒真没听人说起过,且容我下去问询一二。”
阿四摆手:“这消息不好打听,以后再说,不着急。我还有话要问,临月和临月家那个嫁出去的男儿怎么样了?多少也算半个崔家人,还活着吗?”
“都死在战乱中,与崔家人的尸首混在一处了。”雪姑话语间有些不忍。
“这样么?”阿四轻啧一声,“那看来玉照阿姊要守孝了。”
三道宫墙外,尚书省礼部也在为守孝一事争辩。话语中的主角不是玉照,而是去了崔氏长男的赵家娘子。姬赤华斜靠凭几、手托下巴,观看众人为一点子小事争吵得不可开交。
等一群人脸红脖子粗地对骂完了,终于想起问问礼部不挂名的主事人姬赤华的意见。她才慢悠悠出声:“从前难道有做官的女人要因为死丈夫丁忧的例子吗?不必和我说那些妻从夫的胡话,宫中谢郎君死了还没几年呢,就照着他的例来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