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有些冷,手腕上的“尘念”紧了紧,静静地等着。
然而那人一开口,风澈忍不住为刚刚所思所想愧疚起来。
他不该怀疑风家子弟,他也不该怀疑满城的修士。既然来了,他们就是抱着必死的准备来的,只不过先前被戾气控制了神智,这会儿才真正显露出了大义。
“若我们死了,兽潮将至,如何守城?”那人仰头看着伊烨,眼里闪动着光芒:“先前戾气影响心智,我等做了许多错事,眼下时间不多,还是要正名。”
“修士从不怕死,不过是轮回路,哪个没走过几遭?只是普通人无法在凶兽潮里护好自身神魂,烨城不能被攻破。尽管是死,在下也要发挥最后的余热。”
他话音刚落,满城的修士齐齐振臂高呼:“不在战场死,亦尽守城责——”
呼声一声接一声,场中央状态愈发低迷的伊烨落下泪来,强撑起精神喊道:“那我们便用所有的灵力,灌注到城池结界之中,让这结界坚守到凶兽灭绝——”
刹那间,地表绽放出各色的光芒,黎明的晨光难以与其争辉,烨城恍如白昼。各家各属性的灵力向着地表涌动而去,所有修士像是一根根燃烧的红烛,光亮消失的时候,化作一滩血红,软软地落在地上。
满城陷入一片死寂,耗时不到半盏茶,伊烨从半空坠下,解开了压制戾气的符箓,泪流满面到失声痛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伊烨无能!伊烨连累了你们!!!
到最后也不敢说出当年的真相——”
风澈脚下“缩地成寸”闪过,到了他的身边,伊烨仰头看了他一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始疯狂向地面灌注灵力。
他苍白的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削下去,声音也沙哑到可怕:“风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我瞒了四百一十二年的秘密。”
自他指尖末端开始,在飞速地沙化,伊烨看到这一幕,语速愈发加快,吐字甚至有些模糊:“我本来…叫楚…曾云,我,害了一个无辜之人,曾经我,奉他为神明,到最后判罪——我投了黑……我愿永不入轮回,背负罪孽——”
最后一捧沙土被顶楼的风吹散,四野寂寂,风澈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良久,他僵硬地举起手中的铜钱,清脆的响声落在地面,看着结果,风澈闭眼苦笑:“伊烨,你这些年功绩足够与四百年前的罪孽相抵了,满城的人命,我来背负,安心去吧,莫要再逗留人间了。”
姬之遒闪身到他身边,听了这话,面色一冷:“你为何要替他背负?他愿意永远待在烨城,又与你何干?”
风澈摇摇头:“伊城主是好人,且是为了大义,而我已满身罪孽,早就不差这些了。”
姬之遒冷笑:“倘若他害过你呢?他们每个人都害过你呢?”
风澈自觉才认识伊烨两月不到,就已经让对方肉身性命皆失,说伊烨害过他,不如说自己坑过伊烨。所以他就当姬之遒又开始发疯,开始转移话题:“你刚刚干嘛去了?”
姬之遒指了指姬水月那道咒法的方向:“替你解开了。”
风澈点头,随即开启了城主令。护城结界开到极致,升腾起来笼罩全城。
他踩着风盘,抬指阵成,整座烨城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火光掩映中,风澈看向城外方向,眸中的幽蓝一闪而过。
“兽潮爆发是因为戾气逸散到外界……”风澈皱着眉,看向天际的戾气,“尘念”冲天而起,借着全城修士的灵力,他的阵图也调动到了极致。
既然在城中一天,他便也是守城者,就让他用四道禁制封住全城,保后世数百年太平。
银色乳白蔚蓝土黄的阵图一出,整座烨城倒转过来,地表铺上一层厚重的沙土,只剩下一道守城结界闪着盈盈的光泽。
风澈一步踏出烨城,站在结界外守了一天一夜,直到兽潮彻底退去,他才回去休息。
他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土上,一时百感交集。
斩杀凶兽的快意在胸腔中回荡,而满城壮烈牺牲的悲痛还在影响他的心情。
先前逼着自己忙起来,几乎是赶命一样做完这一切,杀到最后身躯和神魂都已经麻木,他早该内视一次神魂。
抬手抚上眉心,滚烫的红纹灼着指尖,风澈面无表情。
戾气浸染到现在,他又一次跌入走火入魔的境地了。
击碎神魂剥离戾气的刹那,风澈像是终于不堪负荷,慢慢地哭了出来。
他不知道当他在伊烨死后现身在烨城,那些还未进入轮回的亡魂,看见他时会作何感想。
怀疑他胁迫城主,怀疑他坑害满城,怀疑他带着姬水月的旨意过来杀人……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只是,他没法救满城的人,今生今世都没法原谅在烨城的自己。
眉心的红纹消不下去了,罪孽也是。
理所应当
风澈看着半空的黑气,往昔历历在目,他却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