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以为某身处草原,孤陋寡闻至此吗?”
“执掌代州总管府,手握河东北地大权,身后难道不都是足下属官吗?”
李善缓缓收敛脸上的笑意,眯着眼打量着对方,“社尔兄消息灵通至此……欲谷设近雁门关,也未必知晓内情。”
终于扳回一城,阿史那·社尔立即开出了条件,“三千匹良驹。”
“四千匹良驹……”
“五千匹良驹,并耕牛五百头!”
条件一次比一次诱人,李善叹了口气,“只怕要让社尔兄失望了。”
“不是小弟不肯,实在是心存忌惮。”
“足下无需担忧。”阿史那·社尔上前两步,低声道:“绝无下次,可汗必然严束。”
“哈哈哈,难道社尔兄以为,某怕他欲谷设再纵兵而来吗?”李善放声大笑,摇头道:“你我分处两国,战场搏杀,你砍下某的头颅,或反之,各凭手段,生死有命!”
“但他欲谷设肆意杀戮百姓,子丧夫,母失儿,血流成河,此等兽行,绝难容忍!”
“将其交于朝中处置,未亲手斩其首级,已是留了情面。”
阿史那·社尔叹了口气,但也微微放心下来,他最怕的是李善立即斩杀欲谷设,如果将处置权上交到朝中,唐皇是不会贸然斩杀颉利可汗独子的,有很大的可能赎回。
“更何况……”李善叹了口气,伸手介绍道:“这位是新任代县令李德谋,陇西李氏丹阳房嫡系子弟,其父乃秦王麾下重将。”
听到秦王这个称呼,阿史那·社尔瞳孔微缩,虽然至今还没有交过手,但秦王之名已然名震草原,当年显赫一时的刘武周就是毫无抵抗力的摆在年轻的李世民手中。
李善转向另一侧,“这位是代州司马尔朱仲珪,随陛下晋阳起兵,乃东宫太子爱将。”
“社尔兄……”李善递过去一个苦笑,“小弟的确难以处置,一方说斩其首级,另一方必然力保。”
阿史那·社尔也知道唐皇二子夺嫡事,联想到颉利可汗、突利可汗的内斗,不禁也付之苦笑。
李楷和尔朱义琛对视了眼,都面无表情……这家伙扯起谎来简直无边无际。
大雪满弓刀
雪势又渐渐大了起来,张宝相努力睁眼看过去,低声问:“定方兄,若是开战,某先抢回县公。”
苏定方巍然不动,“不会开战。”
“不会开战?”
“嗯。”
的确不会开战,阿史那·社尔依附颉利可汗,在不能赎回欲谷设的情况下,绝不敢贸然开战,他只盼着李善将人交到长安,只要不在李善手中,那就有机会。
但李善有点撑不住了,一日一夜没睡,而且整整一夜纵马赶路,早就累的不行,实在不想再继续扯皮。
正准备随便找个借口走人,虽然的确不能斩杀欲谷设,但至少要抽三顿鞭子,早上一顿,中午一顿,晚上一顿……就在这时候,阿史那·社尔叹道:“前年初见,便知足下非寻常人物,不过两年,果然名声大噪,尚未加冠,便手掌四州兵权。”
“虽雪夜袭营,逼降苑君璋之举令人惊叹,但之前开拓商路,迁居百姓,使苑君璋无以为继的手段更加了得。”
“社尔兄过奖了。”李善微微眯眼打量着对方那变幻莫测的神色。
“绝非过誉。”阿史那·社尔盯着李善的双眼,缓缓道:“去岁末,五原郡大乱,数十部落互相攻杀,突利可汗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没想到贵国也……”李善啧啧两声,“颉利可汗倒是大方,居然还送出个可汗的名位。”
阿史那·社尔嗤笑道:“五原郡大乱,就在苑君璋改旗易帜之后……足下不会以为是巧合吧?”
“难道还与芮国公有关?”李善好奇的问:“还请社尔兄释疑。”
这幅做派堵得阿史那·社尔胸中一闷,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早就怀疑突厥此次内乱和面前这位青年有所关联……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却能查得到些许蛛丝马迹。
郁射设是阿史那·社尔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很了解这个弟弟,在他通盘知晓那夜唐军袭营的经过之后,很快就察觉到了诡异之处。
郁射设多年监军刘武周、梁师都、苑君璋,之前还曾碰到过高满政的叛乱,不会那么轻易的放下戒心,而唐军袭营,几乎一气呵成,没有遭到什么有力的抵抗……这期间,李善肯定做了些手脚。
再联想到郁射设领军至马邑将近十日,李善一直逗留不去,据说两人相谈甚欢,甚至每日密谈……一定发生了什么,才导致郁射设放下了戒心。
此外就是结社率,郁射设被斩杀,五百突厥几乎全军覆没,而结社率却逃回了五原郡……再之后,五原郡就起了乱子。
而乱子的起源就在于郁射设的死,身为处罗可汗幼子,郁射设手中的大批人手、部落被突利可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手段夺去了大半……那时候阿史那·社尔还不知道弟弟已经惨死在马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