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堆积下来的小小的不悦,迎来了最后一根稻草。
慎怡冷着一张脸饰演八面玲珑的花旦,她本不想直接和这毫无礼貌尊重可言的舅舅对话,但对方的刃都架在脖子上了,总不好还东躲西藏的。
对方抛一句她堵十句,打地鼠是一锤一个准,但她偏要做绝,把洞都堵起来。最后还是纪母唱白脸,两头讨好,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散场的时候纪母还要送她,慎怡后知后觉地认为自己确实是有些发泄过度了,装出可怜的样子:“阿姨我今天有些激动,很多话其实都只是气话,还希望舅舅不要迁怒则明。”
听她这样做小伏低,纪母还有什么可说的,追究到底也是她弟弟逾矩插手别人家的私事。他们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有自己的想法,性格又火爆,怪罪不了。
她让慎怡放心,叫她先上车,又独自去和舅舅告别。
他们车就停旁边,隔着车窗,慎怡听见纪母用颇为严厉的声音在训斥,不知道是真情实感在鸣不平,还是装样子给自己看。
只窥见舅舅脸色焦急地辩解,最后破罐子破摔,撂下一句:“行行行,是我多嘴,行了吧?!”
慎怡的心情这才好起来一点。
和舅舅不喜欢她一样,她也对这位长辈极其反感。公婆关系她不得不维系,难道这种乱七八糟恨不得别人家房子着火的亲戚,也要她热脸贴冷屁股吗?
晚上纪则明打电话过来,问她过得开不开心。
慎怡本想脱口而出说不开心,但是想到早上那束花,又把话噎了下去。
她近来处事圆滑多了,学会打太极了。她没说开心还是不开心,她只说了今天和舅舅吃饭还有吵架的事情。
“你别听他瞎扯。”纪则明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领证之前,我们都先不要考虑这个问题。”
慎怡问为什么。
她以为纪则明很想要孩子呢。
“慎怡,订婚和结婚是不一样的。”他叹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未婚先孕无论是对女孩子的身体还是名声都不好……还是你想大着肚子穿婚纱?”
被他踩到要害,慎怡尖叫着说绝对不要。
这样一打岔,今晚的许多厌烦疲倦倒是消散了不少。但是当晚上一个人躺在漆黑的房间时,慎怡还是会忍不住回想起这个新冒出来的问题。
她不是喜欢提前焦虑的人,但是恋爱结婚和生育不一样。前两个选项都能人为操控,可后者却具有百分之一的不可操控性。
如果某一天,有了意外她却还没有做好准备,那该怎么办呢?
平心而论,慎怡和纪则明一样,是喜欢孩子的。她对生育怀着美好的期待,认为孩子也是幸福的一部分,然而那只是受周遭环境影响的一种乐观观念——即便具备经济基础,即便纪则明永远爱她,即便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期待她能够孕育出一个小小的生命,可这些和慎怡是否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和纪则明家都很有钱,双方都是在长辈们的期盼下诞生,甚至他们的母亲放到社会里也是非常优秀的女性,可他们还是会在这成长的过程当中受到伤害,也会有许多时刻,感受不到爱。
慎怡拿过这么多人生的角色卡,即使花了很长时间做准备,也有过搞砸的时候。然而“妈妈”这个角色和所有的身份都不同,一旦出现差错,便不止一个人要承担后果。
她对所有生育的条件都具备信心,却没有办法鼓起勇气。
连续几天都抱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入梦,慎怡睡得并不踏实。她总是梦见很多残缺的片段,快乐和悲伤的回忆交织在一起,慢慢缠成茧,将她紧紧包裹。
还没有找到关于孩子的答案,家里的毛孩子就生病了。
慎怡凌晨两点独自驱车到宠物医院,抱着反应异常的小猫,苍白的脸把医生都吓了一跳。
医生问她什么情况,慎怡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对方耳朵支起来,半天才听清,是回吐。
诊断结果是毛孩子吃饭习惯不好,总是狼吞虎咽,懒得咀嚼,食物在胃里吸收膨胀,再加上夏季消化功能会稍差一点,久了就会这样。
医生一脸淡定地开药,夸慎怡是个好家长。他说近来他们诊所门口越来越多流浪猫,好几只都是弃养的,现在的人越来越没有责任心,你这样的倒是少见了。
慎怡一阵冷一阵热地把夸奖和处方单收下,抱着奶黄包去拿药。
天知道她半夜睡醒看到它蹲在饮水池旁边吐得呜呜哇哇的时候有多害怕,简直是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最近工作和茶室都忙,慎怡回家几乎都是倒头就睡,根本没注意到它吃饭时的不对劲。
开车过来的时候她特别害怕是什么绝症,又因为自己发现晚了不能救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天亮,慎怡给纪则明发了很长的信息才躺下。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他开口第一句不是关心女儿有没有事,而是:“那么晚了,你一个人开车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