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逃走。如果此刻不能服众,别说王权,就连一席立足之地也将不复存在。
一旦被彻底摧毁,便会沦为皇帝和莱因哈特的掌中之物。将得不到的东西碾碎,踏入污秽,再伪装出一副救世主的仁慈嘴脸,予取予求。这不正是他二人的惯用伎俩吗?
少女异乎寻常的镇定与坦荡,在铺天盖地的异象烘托之下,充满了蛊惑人心的神祇力量。偌大广场上,连孩童的啼哭和兵刃的碰撞都霎时湮灭,整个空间仿佛进入了另一重维度。
阿克西姆蹙眉凝视着爱勒贝拉纤细的背影,此时的她看起来摧折欲断,却又坚如磐石。此时即便是毫无灵感的普通人,也能觉察到从她体内喷涌而出的强大能量。
这不是圣力,他一清二楚,但又如何?
绝美小脸上带着不容亵渎的圣洁与笃定,在众目睽睽之下,爱勒贝拉踏下神坛,走向那全身溃烂的老者。
后者早已被这意料之外的惊人场面所震慑,瞠目结舌怔在原地。圣女微笑着伸出手臂,越过栅栏与冷兵器的藩篱,毫不畏惧地将纤纤玉指覆上他丑陋不堪的前额。
老人倏地张大眸子,早已扭曲变形的身躯剧烈颤抖着,终于脱力跪倒在洁白的花岗岩地板上。泪水不受控地奔涌而出,冲刷过凹凸不平的面颊与脖颈。
在它们干涸之前,淌着脓血的烂肉已经奇迹般愈合,恢复了正常皮肤的色泽与状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周围的士兵与百姓都还来不及反应。当老者欣喜若狂的哭喊声响彻云霄,大家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接二连三跪倒在地的民众,在广场上掀起一阵人浪般的奇观。
圣女微启樱唇,温柔亲切的话语声瞬间响彻了神殿每一个角落。
“你们的罪孽都将洗清,沉疴都将痊愈。今天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我无差别地爱你们。无论你抱着何种目的,又背负着何等负担,从现在开始,你得到了宽宥和祝福。”
焰火炸裂的光影破碎后,忽明忽暗的星尘纷纷扬扬,拂过海浪般的人群。一片死寂之中,爱勒贝拉单薄的身影在微微战栗,但除了阿克西姆,无人发觉。
“一会你过去,在她晕倒前把她抱回来。”神官长回身朝殿内走去,与奥维尔擦肩而过的刹那,低语声将他从恍惚中惊醒。
海妖的力量比他想象中更加惊人,但这种程度的疗愈魔法,对于爱勒贝拉娇弱的身体来说,是极大的负担。虽然心疼得难以自持,但为了避嫌,此刻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当阿克西姆高大的身影湮没在殿宇阴影之中,身后轰然炸响的欢呼声如同排山倒海,将整座神殿震得微微颤抖。
一,二,三。
他在心中默念着,神坛之上摇摇欲坠的少女,终于在典礼即将结束之际,缓缓瘫软在身后的守护骑士怀中。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贝拉。
阿克西姆垂下长睫,叹息着仰靠在装饰着圣女救世浮雕的石柱上。越是了解她,就越是清醒。他曾想过放弃一切,和她隐居世外,做一对幸福的俗世夫妻,可她愿意吗?
他们何其相似。正因如此,他才能百分之百地共情她的倔强,她的偏执,她灵魂中每一个阴暗的角落。从憎恨与罪恶的夹缝中艰难求生的恶之花,又怎能奢望浅薄平淡的凡人之爱?
因着自毁和报复而出生的孩子,他又何尝不懂,即便与全世界为敌,也要求得足以自保的强大力量。他因这力量才有价值,而爱勒贝拉与他,不过是利用的关系。
即便如此,他还是抱有幻想吧?幻想有朝一日能拥有她。其实身体早已完全恢复,迟迟还未开始招魂仪式的原因,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即便仪式一切顺利,并不意味着大功告成。想要找回曾经存在过的孩子,唯一的方法是再次与孩子的生父交合。如果他没错的话,这个男人绝不会是他。
虽然一直强迫自己不去联想,但还是忍不住将每一个接近她的男人当作了假想敌。能拥有一个和她共同的孩子,会是怎样的幸福?
他这充满孤独与黑暗的人生,会有可能发生这样的奇迹吗?他恨这个男人,恨不能立刻杀了他。
可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别无选择。在这冰冷的人世间,他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