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
我至今记得大考时答题纸的手感。它特别厚,抚摸时指尖陷进去,像风陷入麦浪,像陷入小小的漩涡。风走了它就会回归原处。大概除了泼妇似的直液水笔,什么也无法在它身上晕开。直液水笔就是个笑话。试题卷长长长到可以从书桌上掉下去,把整张桌子像礼物一样包起来;黄黄黄得就像放学的黄昏,而且还是小学的。长大后,昼伏夜出,再也没见过这抹颜色。草稿纸则低调地飞进手心,微微透明,薄得像我一眼可见的未来。
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出考场的感觉很奇妙。
一群一群三三两两的年轻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多年轻的生命,太多太多了,蚂蚁一样,成群结队地涌过来。我的第一反应竟是就这样跟着他们一起走,好像我还没过够单调枯燥,毫无乐趣的求学生涯似的。真想知道我消失的记忆里都玩了些什么。
一个女生掩着面哭,两个女生一左一右地安慰她。一个男生带着茫然的傻笑。一个女生一直低着头看路,好像她没有未来了。一个女生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的,好像飞机的尾翼。一个男生追着一个男生跑了,一个女生扑进爷爷奶奶的怀里。
“时老师再见!”一个短头发的女生朝着我的方向打了个招呼。我侧了侧身,看到不远处穿着旗开得胜t恤的老师。椎蒂的班主任,我的班主任。至少穿了十年的一件t恤。
于是我走过去,走到他身边:“时老师,好久不见。”
“哎、哎。你来了。”他转身看向我,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来接椎蒂的?”泍呅唯&10102;璉載&17597;址:p&245;18&120199;&120009;&119992;&245;
“嗯。”我点点头。他看向我身后。
“小姨和小姨夫比较忙,”我说,“我来接他,晚上大家一起吃饭。”
他点点头,看向被学生们踩过两轮的地面。
“你们家养出来的孩子都还挺独立的。”他说,“这些年还好吗?”
“还可以吧,普普通通。”我淡淡道。
“普通,普通点也好。”
“老师是赞成椎蒂中考的?”我笑了,“上次希城大学招生办的人都找到校长办公室了,他还说他一定要参加中考。”
“是啊,”老师说,“天才总有点自己的想法……也不好说,或许是你们家的遗传呢?”
“遗传?”
“比喻一下嘛,理科学霸。”他笑了,“你没发现你们都挺像的吗?对自己相信的事情很笃定——坚定理想信念嘛。就是因为你,我后来还和学生们说呢,有个基础很不好的女生一直相信自己是大学霸,结果真的就变成大学霸了。”
“……基础很不好?您是说,我?”
他愣住了,看向了我。接着他顿了一下,找补似的又笑起来:“也没有也没有!我记错了。何况,你悟性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像你这样的学生不多见的。”
我却觉得自己突然被推进了深坑里,不知道深渊的尽头有多远:“我成绩一直都很好啊?”
“是是,你进来就没下过班级前十,最后一个学期更是给你干到了年级前五,老实说,中考其实是为你这种考生准备的……”
“老师,你记得真的是我么?”我努力与他对视,甚至伸手指向自己,“我一直在学习。”
“是啊,就是你,我对你印象太深刻了。”他说,“毕竟你刚转学来实验的时候,原本要收你那个班的,咳,那个老师是死活不愿意接收你啊!从我班里接走三个还算安分的年级倒数,也要把你换掉。”
“……还有这种事?”
“对啊,当时十中转来的档案那叫一个精彩,”他说,“你是青春片女主角吧?各种警告记过不算,留校察看三次,勒令退学——”
然而他说了什么我都听不进去了:“十中?希城十中?”
“对啊,你只有初三在实验读的,之前都在十中。”他说,“你也是蛮不容易的,跨了大半个城。”
我还想再说什么,手臂突然被人拉住了。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在夕阳中熠熠生辉:“姐姐,时老师。我刚刚耽误了点时间。”
这位班主任拍了一下他的头:“行了,你们俩姐弟真是我的福星。时间不早了,和你姐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老师再见。”我们异口同声道。
老师走了,椎蒂在逐渐无人的校门口牵住我的手:“姐姐,你怎么了?眼睛瞪得好圆。”
我抓紧他的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起来的:“我要回去,我现在就回去。”
我的日记到底记了什么?!
“7月4日,台风。我决定加入他们的实验计划。我想,没有什么比这更伟大,更激动人心的机会了;我将成为组织的一员,改变这个世界。”
棕色封皮的笔记本上印着飘飞的蒲公英。
这是最后一句话。
“7月3日,晴。波伏娃的思想,很有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