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家亡血史、精神病史和不伦暗恋史,从她少年时期的孤僻冷峻,讲到案发后学校里的风刀霜剑,还有反复折磨她的对未知与死亡的焦虑和恐惧;从哥哥对她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讲到她对哥哥病态而绝望的依恋,还有二人于亲情和爱欲边缘的来回挣扎与拉扯。
不仅是为了给江启年脱罪,也是因为她自觉病了太久。
尽管已经互通心意,但她在不伦之恋道路上的一切艰难险阻,就算是向江启年本人讲述,也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他们是病友,是共犯,是法庭上的原告和被告。而她需要的是一位医生。一位牧师。一位法官。
一个告诉她自己罪不至死的旁观者。
在世人眼里,他们的关系真的是罪无可恕吗?
面对着徐星瑜,她可能讲了她有生以来最长的一段话,却只能换来徐星瑜怜悯、同情而又半信半疑、举棋不定的目光。
她忽然想起网络论坛里一个曾被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一个人被送进精神病院,要怎么证明自己没有疯?】
——一个和亲生哥哥乱伦的未成年少女,要怎么样才能证明自己不是被精神控制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呢?
江示舟只觉得无力,终于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反问道:
“星瑜姐,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哥呢?”
一对普通异性相爱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可我就算把心挖出来示众,世人也不会愿意相信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他。
我喜欢他,因为他长得好看。
我喜欢他,因为他温柔体贴。
我喜欢他,因为只有他会无条件对我好。
我喜欢他,因为只有他会无条件理解我。
我喜欢他,因为只有他会无条件包容我。
我喜欢他,因为我的心总是控制不住地奔向他。
为什么这些理由对任何人都可以成立,唯独对我们不行呢?
世界上不明所以浑浑噩噩相爱的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来断言她的爱就是虚伪病态的呢?
我就只是喜欢他而已。
就算世人都将他打为罪无可赦的恶魔,我也是要跟他一起下地狱的。
徐星瑜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开口:
“你受苦了,示舟。”
她听出徐星瑜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本以为徐星瑜还是笃定她是被诱骗,正要继续开口辩解。但徐星瑜只是停顿了几秒,又说道:
“你和你哥都是很好的孩子……我真心希望你们往后的人生里剩下的都只有快乐和幸福。”
江示舟记得,那好像是她第一次在江启年以外的人面前哭出来。
——她终于被赦免了。
那天离开之前,徐星瑜给她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如果你哪天觉得需要求助,随时联系我就好。”
江示舟其实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但她还是搜索了那个手机号,然后主动加了徐星瑜的微信。不为求助,只为向她表达自己最诚挚的谢意和善意。
因为,江示舟知道,徐星瑜本可以什么都不去询问,不去发掘,就足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不费吹灰之力地摧毁江启年和她本就千疮百孔的人生。
她甚至连照片证据都不需要,只要在匿名平台投稿发帖“喜欢的男生对我爱答不理,背地里和未成年亲妹搞乱伦”,就足以让数以千记的不知内情的网友一拥而上口诛笔伐,如同深海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
但她没有这么做。相反,她用尽千方百计,排除万难来到自己面前,只为确认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少女是否正遭遇着来自亲人的性剥削。
至于徐星瑜,在那天意外撞见兄妹接吻后,她才发觉自己对江启年的了解还远远只是管中窥豹的程度。以前她之所以会被江启年吸引,平心而论,也只是因为他的长相、性格和工作学习能力,以及某种不明缘由、引人好奇的神秘感罢了。
现在她终于了解到他光鲜外表下不为人知的故事,她才意识到自己,以及绝大多数人所谓的喜欢是多么浅薄和脆弱不堪。坦白地说,就算江启年接受了她,她也不可能接受她未来的伴侣有一个杀妻的父亲,一个病态恋兄的妹妹,以及一串可能遗传父亲罪孽的基因。
并且,直到听完江示舟的故事,她才明白:江启年之所以能长成她现在喜欢的外壳,恰恰也只是源于他对恋兄妹妹的病态依恋罢了。
她像是那个误入桃花源的渔人,却始终牢牢谨记着“此中人”的告诫——“不足为外人道也”。
补完粉底液,再次整理和检查完妆发和伴娘纱裙,江示舟便和伴娘团一同前去陪同作为新娘的徐星瑜。从晨袍照到接亲,再到外景照和教堂婚礼仪式,她都挂着前所未有的明媚笑容,同时完美履行了伴娘的责任,没有出任何纰漏。
——直到婚礼仪式即将结束时,一袭白纱的徐星瑜转向她,向她抛出了手里的捧花。
洁白的捧花落入怀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