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坚,我求求你。”他从来没有见小苕如此悲伤过。她的双马髻微微松散,眼鼻通红,跪倒在地上,扯着他的衣裳。
阿坚蹲了下来,想要扶起她,懊悔不该将襄王昏迷之事告知于她。
“小苕,你别这样。这是殿下的命令,我真的……”对着她的满目泪水,他说不下去了。
“罢了!”他狠狠心,跺了跺脚,“豁出去了。”
昨日骤雨化作春雨绵绵,淅淅沥沥,无休无止。雁儿被小苕搀着,走往西苑。回廊小径漫长得好像永无尽头。平日只需一炷香的路程,她挪了足有一刻。
雨帘下四福居叁个字依稀可见。院中青梧粗壮的枝桠,孤零零地迎着风雨。雁儿跌跌撞撞地走到殿门前。门前的小厮见是她,脸上闪过惊异,伸手将她拦下。
跟在她身后的阿坚示意他们放人。
她走了进去。正堂、偏殿、内殿,整整五十叁步,却是步步艰难。她虚弱得像只雨中的枯叶蝶,再有一滴雨,便要从此坠下。
跨入内殿门槛,她没挪两步,脚上一软,跪坐在地。
此时王妃正守在襄王床前,见雁儿前来,泛红眼眸诧然不已。
雁儿衣衫尽湿,嘴唇轻颤,眼里满是祈求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府内如此看守不严吗?”灵儿作势要将她带出去,被清越制止了。
“你既来了,便来看看吧。”她亦不知自己是感怀还是怜悯,起身为她腾了个位置。
躺在床上的程靖寒两颊赤红,额头滚烫,唯有薄唇煞白。
都说薄唇之人寡情。殿下,我宁愿你也是。
雁儿倒在承足上,靠着床沿,潮湿的眼眶里只映着他的容颜。
他眉头蹙着,额上冒汗。她于贴身处取出绣着云雁的蓝灰汗巾,替他拭干汗滴。她伸出两指搭上了他的脉。虚浮无力的脉象,昭示着他正是内外交煎。
她凄楚地笑着,与他双掌相合,十指相扣。
“做什么?”灵儿往前探身,警觉地想要拉开她,清越扯住她,摇了摇头。
雁儿屏住心神,拼着余力,将真气缓缓地运入他的体内。程靖寒的头无意识地晃动着。一股热气渐渐升腾,他的呼吸逐渐平稳。
她松了手,捏着床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时间痛得似要将心呕出来般。
她能清楚地听到雨滴打在窗棂的声音——滴答滴答,似回忆珠碎玉裂。他的一片赤忱,她终是配不上的。她何尝不想握紧他的手,与他坦诚相见。
也许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她沉沉阖上眼,直直地栽在他的床边。
春深日短,丝帕上沾了点点水迹,无声地落于他枕畔。
“阿布多,你看……”澄澈天空下博济格扎着短袍,举着野兔,笑容灿烂。
“今天呀,哥哥带我去驰马捕猎了。还给了我这个!”她持着细鞭的手兴奋地指指发辫上的珊瑚珠子。
阿布多笑着点点头。画面一转,博济格的笑容凝固在了唇边。
“阿布多,我好疼……”她的手从裘裙下探出,摊开手,斑斑驳驳的血迹清晰可见。
“哥哥说他喜欢我,他会喜欢我一辈子,可是……为什么这么疼……”她痛得眉眼打颤。
阿布多张开手臂,想要替她擦去血迹。突然有人硬生生地拽离了她。她抬起眼,是舒达高耸的鼻尖,冷漠的眼神。
血……漫天的血,浓烈喷洒着,盖过任何一日的艳霞,她怎么也抹不掉。陌上的风如刻刀,血如毒蛇绞缠,她绝望地瘫在无边无垠的草原上,任鲜血将她吞噬。
忽然有暖风拂过心间,她紧紧蜷缩身子,如同在严寒中取暖的猫咪,渴求着一分残存的温度。
“雁儿——”她猛地睁开眼,心通通直跳。
她眼神失焦,神思混沌。她是不是……死了?
程靖寒接过阿坚递过来的茶盏,对她唤道:“来,先进口水。”
这次,她清晰明确地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她呆怔地转过头,程靖寒清俊的脸庞上略有倦色。
她眼眶潮红,抑制着没有让泪珠滚落。
“是要孤来喂么?”程靖寒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不禁问起。
她直起上身,颤颤伸出手,却没有饮下。
“你的伤孤已让人看过,未伤及筋骨,多将养几日便能痊愈。”
“殿下……”她鼓起勇气,似要问个究竟。
程靖寒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你不必说了,即便是开口了,也没半句真话。”
她抬起眼眸,凄婉地与他对视着。
“前尘往事,孤无意计较。你也不必费心扯谎来诳我。”
程靖寒拉过她的左手,将绢帕放于她掌心:“这是你那日落下的。”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雁儿看着帕上的云雁绣得歪斜粗糙,百感千绪堵在心间,绢帕似有千钧之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