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当口儿,灶台前竟然只剩下顾全福顾舜华父女两个。
顾舜华看着刮了鳞的鲥鱼,鲥鱼去鳞,味道已大损,只是不知道自己爸爸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法儿。
顾全福却道:“舜华,给我拿过来针线。”
针线?
顾舜华惊讶,不过没说什么,还是赶紧找来了针线。
顾舜华从旁看着,就见爸爸竟然将那些刮下来的鱼鳞洗净,之后用针线就这么像串珠子一样串起来了。
顾舜华不解:“爸,这个是要?”
顾全福难得笑了笑,道:“等会蒸鱼的时候,把这串鱼鳞吊在锅里,那味儿不就来了?”
顾舜华想了想,恍然,之后赞叹:“这个法子太妙了!”
要知道,鲥鱼鳞片多脂,味道肥美,缺了脂肪自然少了一道味,但吃鱼带着鳞,总归不够雅美,用这个法子,既得了鱼鳞脂肪鲜美,又能保持了鲥鱼美观,可真是一举两得!
当下不再耽误,帮着父亲一起用针线串了鱼鳞,串好了后,将花椒捣碎了,放入葱丝、姜花和花雕,再盖上几片火腿,便上锅蒸,开始蒸时还不觉得,等锅里清水沸腾,白汽翻滚时,就见那串鱼鳞上的鳞脂逐渐溶解开来,往下滴落在鲥鱼上。
隔着玻璃蒸锅,都能感觉到浓郁的鲜美,看得顾舜华不由得流口水。
待到火候够了,停了火,取了蒸盅瓷盖儿,却见鱼鳞上的鳞脂已经一点不剩,全都溶入到了鱼肉之中,而那鱼肉,热气扑鼻间,轻轻一嗅,鲜美异常,热气消散,肉眼看去,鱼肉肥润鲜腴,滑嫩犹如凝脂,可真真是名不虚传长江三鲜!
顾舜华回身看别的灶台,都大锅大铲地忙碌着,叮叮当当的,热气氤氲,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她在心里一个暗笑,便将蒸盅重新盖好。
之后,她才唤来跑堂的,将这道菜上了去。
那跑堂的取了菜去时,一旁的几位大厨都暗暗瞥了一眼,那眼里全都是乐子,甚至开始憋不住笑开了。
谁家蒸鲥鱼竟然去鳞?去了鳞,鲥鱼的鲜美就去了三成,你再是大拿,还能给它现成调味不成?人家吃鲥鱼为了什么,就为了那点磷脂的肥美啊!
说白了,你顾全福就是死人一个了,救不活了。
这个时候,顾全福吆喝了一声,几个徒弟全都聚拢过来,顾全福便吩咐大家接下来的菜色,安置下去,大家服服帖帖地听令,只是心里自然各有想法,有人同情,有人等着看热闹,有人憋不住坏笑。
顾全福却并不在意,开始掌灶,徒弟们全都规矩地伺候在旁边,顾舜华也认真学着。
正忙着的时候,就听到厨师长匆忙跑来了:“刚才的鲥鱼是哪位师傅做的?”
厨师长这么一说,所有的目光“唰”地全都落在顾全福身上了。
顾全福点头:“我。”
厨师长忙说:“原来是顾师傅哪,牛经理叫你过去一趟,你先把手头的活儿放放,跟我过去。”
顾全福不慌不忙,吩咐了顾舜华和几个徒弟,交待了几句,让他们继续忙着,他便跟着厨师长过去前厅了。
顾全福一离开,大厨房里就热闹起来,霍大厨和江大厨也都大模大样都走过来。
像霍江这种档次的大师傅,其实手底下都有徒弟,并不是要一直在灶上掌勺,普通菜色可以交待给徒弟,让最倚重的大弟子盯着灶。
现在这两位显然都想看热闹,全都凑过来,明明眼里都是幸灾乐祸,嘴里却都是客气话:“牛经理找顾师傅,是不是有什么事?”
顾舜华看了这两位师傅,笑了笑,道:“不知道,刚才厨师长没说,只说让师傅过去。”
顾舜华很守规矩,哪怕是自己爸,在灶台旁她也叫师傅。
霍大厨一听,哈哈了两声:“顾师傅可是御厨的后人,红案功夫了得,第一次做鱼,咱们牛经理直接另眼相待,了不得,了不得!”
霍大厨这么说的时候,旁边几个徒弟暗暗擦汗,也有的憋不住想笑。
头一次来就做鲥鱼,偏偏这位顾全福没做过鲥鱼,想想也是可怜,这下子丢人丢大发了,还不知道以后这面旗怎么立起来呢!
顾舜华淡淡地扫了一眼,自然将大家的心思都看在眼里,她便故意道:“顾师傅今儿个头一天,毕竟是十年没上过灶的人了,有什么不好,还请各位多担待。”
她这么一说,大家伙更觉得好笑了,江大厨脸上更是飘出嘲讽来,嘴上却是笑着说:“咱们灶房里的狗也长了犄角,今儿个倒是能瞧个稀奇。”
狗长犄角什么意思,狗长了犄角那是出洋相,这话说得明白,已经摆台面上了,说白了就是本来就不服气,现在看你顾大厨头一天就捅娄子,绷不住了,连面儿都不给留了。
顾舜华听这个,脸便沉了下来:“江大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文化浅,听不懂,得向您请教请教。”
江大厨干不呲咧地笑了笑:“哟,能什么意思,这不是看着顾老爷子道行深,咱也跟着学学